《牽絆》 「母親……為什麼？您既然已經離開雪野家了，為什麼還要當父親的替身？」六歲的我噙著濃烈的不甘心，無法理解地開口詢問。 眼前，是因為代替父親遭到攻擊而痛苦不已的母親。母親的美麗容貌近乎扭曲，雪野家家主受到的攻擊又豈會是區區沒什麼了不起的詛咒，可是，母親卻選擇了承擔。 即使，母親的離開，某種程度上的意義算是被逼走的…… 『明明雪野家這樣對待母親，為什麼她仍是執意做為父親的替身？』 「他是、我所深愛之人吶……夏碎。」溫柔地注視著我，母親的目光一如往常般令我安心，儘管強烈的痛苦讓她無法保持笑容，我卻感覺得出來── 母親，是笑著的。 一天後，再見到的母親已經沒了氣息。屍體很快地被藥師寺家的人給處理掉。 但，縱然是備嘗痛苦後死去，母親面上卻掛著幸福的微笑…… 『是什麼樣的情感，能讓母親這樣無悔？』 『母親口中的「愛」，又是怎麼樣的一份心情？』 我感到非常困惑。 當時的我尚無法理解。 儘管如此，那個笑顏卻從此深烙我心。 在藥師寺家，我被迫開眼，從平凡的世界到了個怪力亂神的世界。 縱然我隱約知曉雪野家有著另一個我所未知的面相，縱使我知曉母親身為父親的「替身」，但我還是太高估了自己。 一夜之間，所有事情都變了。 而我，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龐大的訓練量以及新的「真實」讓我快喘不過氣，我漫無目標地學習著，認命接受著藥師寺家給予的教導和鍛鍊。 五年，我從幾乎不堪負荷到麻木不仁，有時候覺得乾脆去死也不錯。 只是，總覺得很不甘心。 ──雪野家將會對捨棄我和母親而後悔，而我絕對不會重蹈母親的覆轍。 ──沒有人值得讓我為他而死。 我如此相信著，以及期望。 於是，我繼續學習，為了變強，為了活下來。 這一切，卻在那時改變。 「祖父，您說的是……？」我恭敬有禮地詢問，方才祖父提到了什麼學院的事情。 「Atlantis學院。藥師寺的東西你學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學院跟人實戰切磋、好好磨練。」祖父淡淡地說著。 「好的，祖父。」我很明白，我本來就沒有拒絕的餘地。反正都是在學習，去哪裡，其實都一樣。 總歸是一個人，是學院還是藥師寺家又有什麼差別？ 我漫不經心地在心底嗤笑。 「好累……」我低喃，有些不耐。 修練過度的我，全身虛軟無力，疲憊地坐在地上頻頻喘息。 最近，當初那種強烈的不適感又出現了。 『我可能快要「壞掉」呐……』我自嘲地笑笑。 來到學院有個好處，有很多地方可以安心地自己修練不怕有人闖進來。 到這裡有段日子了，這段時間我大部分都用來躲在這裡修練。 這地方很靜，幾乎可說是沒有任何學生會來打擾。 然而，我卻在應無他人的前提下，隱約聽到了腳步聲…… 『是誰？』我警覺地握緊武器，即便身體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失去。 學院裡原則上是不會有什麼惡人，只是，無時無刻保持警覺是必須要的事。 映入眼簾的並非想像中須提防的敵人，而是一名看來與我年紀差不多、留有一頭銀色長髮的美麗少年。 『好像天使。』那瞬間，我幾乎癡了…… 「你是什麼人？」天使般的少年微微不悅地蹙眉，彷彿我是不速之客般質問。 倨傲而自信的少年渾身散發著冰冷，原應讓人不自覺地敬而遠之。 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是被迷惑。 「我在這裡修練──你是誰？」回過神，我淡淡地解釋，不卑不亢的指出對方才是那個不速之客，我平靜的反問。 不否認我心裡是對他有點好奇的，但我不可能輕易失態。 『呵，真懷念。自從到了藥師寺家以後，我已經多久沒有過「好奇」的情緒？』 「藥師寺……原來如此，就是藥師寺家的那個孩子？」少年的話尾語調上揚，彷彿疑問，卻使用著肯定的口吻。雖然仍是沒什麼表情，不過神色間流露出一抹瞭然。 『他知道我？這人到底是……？』我立即提高警戒，片刻卻意識到自己的可笑。 能夠無聲無息闖入這裡，僅僅是令我察覺到些微的腳步聲……這樣的人，我警戒他又有什麼用？我無奈地淡笑，狀似無意、平靜地反問：「你認識我？」 沒有回答我的話，少年俯身，低頭直視著我。 方才沒有注意到，當視線相對的此刻，我便能清楚看到那對鮮紅得近乎妖異的眼睛，詭譎而魅人。 「冰炎。」少年對我伸出手。 那眼、那聲、還有那個動作── 我忽地意會到，這個乍似冰冷的少年舉止中暗藏的溫柔。 「夏碎。」我覆上他的手，借他之力緩緩站起，我對他勾起唇，這是離開雪野家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獻給這個溫柔的少年吶……』 冰炎一怔，雙頰泛起淡淡紅暈，他思忖了片刻，啟唇：「夏碎，如果我可以幫忙的，儘管來找我。」他遞上了一張紙，草草寫了他的住處和課表。 「謝謝。」他發現了嗎？我快要崩潰的這個事實。 我隱隱驚愕，不動聲色地笑著接過紙條，卻仍是緊握著冰炎那隻拉起我的手。 「呃，夏碎……」冰炎看來有些困擾，帶著不易察覺的尷尬，像是想要將手抽開。 『啊！』我恍然大悟，才在困惑我剛才的壓力好像忽然消失了。 本來快崩潰的意志，在轉瞬間填補恢復。 是什麼時候放鬆的呢？ 對了，在冰炎對我伸出手那一刻。 『絕對不會放開了。』我使勁兒攛緊了冰炎的手。 『就是這個人──我將永遠追隨。』 『永遠，守在他的身邊。』 我堅定地在心中發誓。 冰炎的臉頰有點發紅，他轉過頭背對著我。 「走吧！」冰炎似乎沒那麼冰冷了，好像在掩飾什麼般，刻意地淡淡說道。 那之後，我才得知他就是那個「冰炎殿下」。 當時他就很有名了，只是我並不知道。 我發憤努力，這次，我有了努力的理由。 ──不只是為了活下去。 ──而是，為了冰炎。 我知道，現在的我還無法追得上他。 但是，很快地，我會追上。 我將追上冰炎，以搭檔之名站在他身邊。 我將用一輩子，追隨這個一同踏入學院之人。 那不是希望，而是必然發生的「未來」。 我十分確定。 “他是、我所深愛之人吶……“ 我明白了，母親。 無論如何，都想要守護著那個人的心情。 所以，願為替身。 然後，夏碎成為冰炎的搭檔，默契無間。 然後，「夏碎 + 冰炎」=「我們」。 冰炎和夏碎從此牽扯在一起。 而這份牽絆，將延續千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