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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10]  《典藏緒慈─浪蕩江湖之烏衣魔教 上》 
作者: 緒慈
繪者:
出版日期: 2011/02/22  第 11
尺寸: 0頁,  300.0公克,  21.0 X 13.0 X 1.3公分
ISBN書碼: 9789862068311
定價: 300
會員價: 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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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春就算自己不去惹麻煩,麻煩也會主動找上他!
在和雲傾高高興興回「娘家」神仙谷的路上,卻不小心救了被烏衣魔教追殺的可愛「小女孩」。
「小女孩」不是普通人,是練了縮骨回春功的「烏衣八仙」中的沃靈仙──如果能學會這門神秘的功夫,說不定能結合醫理,讓老年返回壯年、壯年返回青年……嘿嘿……
奶奶個熊,這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驚天地泣鬼神,連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都會從墳墓裡跳出來的天大成就啊!
不過麻煩之所以被稱作麻煩,小春馬上就嘗到苦果了。
久違的跳崖求生,非常狼狽的又受了重傷,這一次,還失去了記憶……可惡,現在的他,已經沒有當年那種金剛不壞之身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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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仙谷」位居天涯海角,天涯海角指的分別是天之涯、海之角,此隱世百年之所,其中內藏藥人之秘。
傳說百年前皇室慣養藥人,蒐羅筋骨奇佳之童男童女以百味草藥煉製後生食之,求百毒不侵、盼長生不老、得生白肌去鶴皮功效、長後天一甲子神功。
此等陋習經後世幾位大臣誓死厲諫,才終於得以革除。
之後,殘存藥人被安置在天涯海角,豢養之法與圈養之地由史集中盡除,而後再無人知天涯海角所在何處,只知那裡頭的藥人因通了生死玄關,個個不僅功力深厚是上好的練武奇才,更因生得緩長得慢,面容姣好出塵不染,遺世獨立不入紅塵之姿,宛若仙人。
因此,天涯海角又被稱為「神仙谷」,裡頭的藥人們青春常駐永不衰老,姿容如神。
江湖曾經有過如此傳言,約莫三年前一藥人出了神仙谷,險為魔教教主蘭罄所得。世人皆懼蘭罄用毒兇殘、心狠手辣,怕在得一藥人則天下百年難以安寧,遂於濫蒼山上將蘭罄與藥人圍攻之,同滅,為武林除其害。
後蘭罄逃,藥人由萬丈懸崖墜下而亡,暫時止了蘭罄一統武林的夢想。
藥人無罪,懷璧其罪。
有人又說那藥人名叫趙小春,只是誤闖濫蒼山上寫意山莊,逢魔教攻山才不幸被牽連。
又有人說,那趙小春是當世英雄豪傑,不畏強敵,贈出靈丹妙藥解了魔教教主蘭罄在寫意山莊所下劇毒。
而後再有人說,那趙小春是為了天下大義,甘願跳下山崖了結性命,以免自己落入魔教教主之手,成為遺害武林同道的幫兇。
濫蒼山一劫後武林同道死傷無數,魔教最終還是稱霸江湖,那一年的事情再無人提起,眾說紛紜間唯一難被眾人所遺忘的,也只是那個當年才十八歲的少年,落崖前放肆倨傲的笑容與爽朗聲音。
少年說:「我趙小春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就算今日命喪於此,都還是這般氣焰、這麼囂張。」

撰寫武林野史的孟殘生多年後有幸遇到退任後的魔教教主蘭罄。
蘭罄說道:「那笨傢伙只是力氣用盡又腳滑了一跤,才掉了下去。」
「死?他那麼容易死,就不叫趙小春了。」蘭罄那張妖嬈的臉,仍是笑得蕩人心勾人魂。「禍害啊……遺千年的……」
孟殘生愣了愣。
當世稱得上禍害的,眼前這位前魔教教主說第二,恐怕無人敢當第一。然而禍害口中的禍害,到底如何禍害,這可令孟殘生好奇了。
趙小春,究竟何許人也?

梅子黃時雨,一下下過旬。
白色麾蓋的馬車在雨中疾駛著,入了城,停在城中最大一間客棧前頭,馬夫挽起轎簾恭敬地等待廂內主子,一把紙油傘撐在箱門上頭,任雨水淋濕自己也不動分毫。
「小春,到了,醒醒。」廂內傳來男子的聲音。不太高、不太低,說不上冷淡,卻也談不上溫柔。
「唔……我在馬車上睡成了……不吃了……」被喚做小春的少年咕噥幾句,音調含糊著。
「今日在此過夜,不許再睡在車上,快下來。」一名白衣男子跨出車廂本要下地,但見客棧前一地濕亂泥濘,眉頭一皺踩住車廂踏板輕輕一蹬,身形便如鴻雁迅速輕盈,連雨水也沾不上身便入了客棧裡頭。
此番俐落身形,引起了客棧內不少過客的注目與讚嘆。
馬車內睡得正好的小春聽得對方如是說,只得努力翻了幾個身,掙扎又掙扎,滾了好幾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從柔軟的兔毛墊上掙扎起來。
「欸……你今日有事嗎……雲傾……」小春揉著睡眼惺忪的眸,連打了幾個呵欠。他現下心底只想著快些爬回床鋪上睡一睡,連一腳踩入泥水裡,靴子濕了幾許也分毫不覺。
小春見問話沒人答應,才發現對方早已使輕功躍入客棧內。
早知道這人沾不得半點髒,睜著惺忪的眼笑了聲,隨即對拿傘替他遮去黃梅雨的馬夫道謝,挪著睡到有些僵的腿也趕入客棧內。
待坐下後,熱茶奉上,小春再問:「今日有事啊?我以為你要先和我回谷去看師父。」
雲傾這回是陪小春送藥的。小春那大師兄蘭罄走火入魔,偶爾還會神智不清癲狂發瘋,小春苦思許久做出一道順暢經脈的藥給他大師兄。不過藥只能護人三年清醒,三年後,生死聽天由命。
贈完藥從燕蕩山魔教總舵下來後,小春便說了要帶雲傾回神仙谷。一是要帶這漂亮媳婦兒回去見師父,一是要再向師父討討救大師兄的方法。
小春沒向雲傾說第二點,只提了其一,雲傾明明是答應了,卻不知怎麼,今日在此停了下來。
「嗯。」雲傾淡淡應了聲。「有些事情得處理,得在此過一宿。」
「別太累了。」小春說。
他向來不太管雲傾的事,那些官場是非挺煩人的,就不知雲傾怎麼這麼起勁。
捏了捏自己痠軟的手臂,又搥了搥發疼的膝蓋骨,小春跟著深吸口氣憋著漲滿胸口,接著大大吐了口氣,舒服點後再取了點藥服下,大口大口起灌熱湯。
雲傾原本正低頭沉思著,瞥眼見著小春一番動作下來,明顯是身體不舒適,他眼眸間倏地閃過一絲冷冽,口氣更差了。
雲傾說道:「怎麼一路上你一直睡?從燕蕩山下來多久你就睡多久?手怎麼了、腳怎麼了、胸口又怎麼了?是不是你送藥上去,蘭罄那混帳還趁機傷你?他傷了你你也不說,就不知對他那麼好幹嘛?那混帳幾次將你送入險境,你竟是都不知道教訓的。」
聽見雲傾發火的語調,小春發笑道:「你別想到哪處去,他沒傷到我。不過是因為連日陰雨濕氣入骨,我才會這裡僵那裡硬的,動作不靈活。」
這人其實很擔心他,只是不會表示,別人關心是暖言暖語,他卻是冷言冷語,心裡的不悅與急慌完全顯露在臉上。
「連日陰雨,那又和你又僵又硬有何關係?」雲傾聽不明白。
小春頓了頓,跟著笑嘻嘻地說:「你也曉得我之前從懸崖上頭摔下過,渾身上下又斷又折的,少有一處安好。現下無大礙,就還是有些小毛病。下雨天、下雪天濕氣入體,骨頭就難免這兒痠那兒痛。可也不打緊,這點小毛病服藥止了便成。」
雲傾一聽見「渾身上下又斷又折的,少有一處安好」,心裡頭就擰了。
他才想開口,小春卻快一步將話鋒轉開,不讓雲傾注意在那斷啊折啊的上頭。「是說這雨都下十幾天了,也不知何時會停,先在這客棧裡歇下也好。」
小春凝視著雲傾,眼彎彎嘴上勾的模樣一派神清氣爽,明明就這裡痛那裡痛的,笑起來卻像春裡吹來的風一樣,散了這四周梅雨陰濁之氣。
小春又道:「幾天的雨這衣衫穿起來乾的都像是濕的,黏呼呼真難受。我都這樣覺得了,你肯定也是吧!要不我叫小二先準備間上房,燒些熱水讓你先行沐浴,咱倆說不定也就一起洗了,我替你寬衣解帶,順道幫你洗了,好不?」
小春說罷還朝著雲傾擠眉弄眼地,葷素不拘地講著笑。
沒料雲傾接下來卻答得自然。「你替我洗?也好。你沒替我洗過。」
小春一聽,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來,嘴張得老大。「雲傾,我說著笑呢!」
「說什麼笑?」雲傾皺眉。他素來聽不懂笑話,小春不管講什麼,他都只會聽進心裡去。「待會兒你就幫我洗。」
小春臉一下子紅了,吶吶幾聲道:「那可不好,況且我身上髒,你不嫌臭嗎?我看還是等你自個兒洗好了,我再讓小二打盆新的來自己洗成了。」
「你不髒,也不臭。」雲傾抓了小春一縷髮絲,聞了一下說道:「你身上味道向來是香的,藥香味。」這是藥人獨特的味道,綠草氣味,清新悠遠。
「咳……」一個正在面紅耳赤,一個是沒發覺自己是在對人調情,兩人耳鬢斯磨之時,旁邊突然響起了不合時宜的咳嗽聲。
小春立刻挺起背坐好,笑容可掬地朝著尷尬萬分的店小二說道:「勞煩一間上房,另外燒點熱水……」
只是話都還沒講完,卻見那那小二一轉頭望著他家雲傾,兩顆眼珠子便像給釘著了般動也不動,瞪得老大,簡直就要掉下來了。
「……美……美……美人……」小二結結巴巴地說著,還猛擦口水。
「是個美人沒錯,看過的人都這麼說。」小春見著對方的反應,自也是一逕點頭,再同意不過。
和小春的反應不同,雲傾看這小二口水橫流兼滿臉色相的模樣,胃裡一陣翻騰、臉色沉得不能再沉,再加上和小春的談話被打斷,心頭大大不悅,安放在膝上的指尖頓時微動,幾枚梅花針颼地隨即破空而出。
小春眼尖,沒多想立即運起氣來伸手擋住雲傾這能奪人性命的獨門暗器,卻也在下一刻記起自己腑內真氣虛弱重傷未癒內力僅剩三成,根本擋不住針勢。
由於三人間距離過近,須臾出手誰也來不及收勢,那幾枚針「颼颼颼」地便沒入小春腕骨之中,疼得小春當下發出殺豬似的嚎叫。
「娘啊──」
雲傾原本了無表情的冰雪容顏剎那間全變了顏色,他臉色蒼白地抓住小春手腕運勁要逼出梅花針,沒料一時情急手勁過大,竟疼得小春出了冷汗。
雲傾嚇得連忙鬆手,那張臉龐比小春還扭,心裡又是痛又是不捨。
「趙小春,你到底在幹什麼!」雲傾咬牙說道。他聲音裡有著怒氣,更多的卻是難掩的心驚。
「你扎到我了……」小春可憐兮兮地望著發怒中的雲傾。
「誰讓你出手,竟然讓我傷到你!」雲傾恨恨地道。這人總學不會教訓,怕痛又愛管閒事,幾次被自己無心傷到卻學不乖,還老愛把自個兒往針口上推。
「可總不能不管。」小春扯著笑道。「這針帶毒的,尋常人哪堪得了你這一扎,可我不同啊,百毒不侵多扎幾下也不會怎樣。」
「你……」雲傾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拽著小春的手直往木梯去。
那小二抖了一下,腦袋裡頭「針有毒,百毒不侵」的語句回繞不停,他顫著跟上前去,渾身冷汗直流,卻還是得硬著頭皮抖著發軟的雙腳替這兩位客倌帶路。
低低吩咐幾聲後,小春讓店小二下去,門給緊緊關上,隔絕了外頭跑堂的吆喝聲、投宿的呼喊聲、杯盤碰撞的吵雜聲。廂房內靜靜地,唯有窗外淅瀝淅瀝的雨聲拍打薄窗,輕聲傳來。
「過來。」雲傾音調有些沉,聽得小春心頭一驚。
回過頭去,只見床榻上的美人垂首拆解行囊,從一堆五顏六色的藥罐中尋找傷藥,烏黑如瀑的青絲柔柔由肩頭滑下,露出一節白凝香頸。待美人揀了藥瓶抬起頭來,那澹凝冰靨、眉目如畫,眼波流轉間雖帶薄怒卻更顯光彩溢目。
就這麼輕輕一望,便令小春呼吸微窒,心亂了寸,氣息都不穩了。
雲傾皺眉凝視小春,不瞭解他為什麼還不過來。
小春也就這麼盯著雲傾,盯著盯著,臉上熱度越發越滾燙起來。
「還不過來?」雲傾喝了聲。
「來、來了……」小春從夢中驚醒,三步做兩步飛了過去。
雲傾抓住小春的手,以磁石加上內力逼引,迅速將腕骨內的毒針取出。小春疼得齜牙咧嘴奶奶爺爺地直叫,眼睛霧濛濛地。
上完藥後小春要將手抽回來,雲傾卻握緊了不肯放。
「怎麼了?」小春疑惑地朝雲傾笑了笑,問道。其間掙了掙手,還是鬆不了,幾下後也就放棄了。反正讓雲傾抓了總是逃不開的,掙扎無益。
「又笑,你怎麼就還笑得出來!你根本不該讓我傷到你!」雲傾咬牙切齒地道。
這人簡直要把他氣瘋了,每次傷到這人,瞧他皺起臉喊疼的模樣,自己的心就像快跳出來般揪得厲害,他從無意傷他,可偏又屢次傷他。
「梅花針又兇又毒,尋常人根本受不住,不擋怎成。」小春眼也不眨地望著雲傾。
「那又與你何干!」雲傾說。
小春想想,嘆了口氣,說道:「換個講法吧!要別人來殺我,你會怎麼著?」
小春心裡明白雲傾這性子是自幼沒人理沒人管,才成了今日這副模樣。雲傾性子冷,心裡從無他人,這些人生死自然也是與他無關。想著,小春不免又心疼起雲傾來。
「我東方雲傾說過,誰要敢動你趙小春一根汗毛,我就將他四肢砍了皮扒了,塞進甕裡用鹽漬到死。」雲傾眼裡像有火快冒出來似,燒得熾烈,那言語裡頭的認真不容質疑。
小春心裡一抖,遂緩了聲說道:「天下人都是人,不該只是我一個傷不得碰不得。他們也有兒有女有人愛有人疼,要他們的親人見到他們被人傷,那痛又哪會下於你?」
「你是你、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怎能相提並論?」雲傾心裡頭一堵,瞪起小春來。「莫非在你眼中,天下人都同我一樣,我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聽小春為別人說話,雲傾的聲調高了起來,怒氣明顯上升許多。誰都沒有不同,那自己在他趙小春眼裡又算做什麼?他就知道這趙小春總是如此,不把他放心上,一門心思全在外人處,從來就沒當自己是一回事。
「欸欸欸,你別氣,我不是那意思!」小春沒料會越解釋越糟,有些苦惱。
「天下間人就算都一樣,那也與我毫無關係。這世間會關心我的人就只有你,會心疼我的就只有你,除了你,誰會為我哭為我笑,你為何要我理會那些人?」雲傾說道。「我在乎的從來只有你!」
小春聽此卻是愕愣了好一下,好一會兒回過神來,露出笑容緩緩道:「我自是曉得,別氣了。」
「是說,」小春又道:「不就是一句美人嗎,你不喜歡聽這話嗎?」這可是稱讚來著,小春覺得雲傾雖然身為男子,但的的確確是個國色天香天下無雙的大美人。
雲傾一望小春,憋在心裡的一口氣吐了出來,嫌惡地道:「以前待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牢裡時,那些混帳獄卒便是如此叫我。他們還把手放在我身上、放進我嘴裡……」
雲傾眉頭一糾,作噁的感覺又上來,小春見況心裡一陣酸澀難受,輕輕拍著雲傾的背道:「別想了別想了,那些事情全都忘掉便過。」
「怎能不想、怎能忘掉!」雲傾摀著嘴,面容清冷地道:「後來老傢伙攻陷回回,我便命人把那些混帳的手指都給剁了。」
小春說:「難怪我之前叫你美人,你氣成那樣。」
雲傾道:「若非你是百毒不侵的藥人,早死過幾十遍了。」
「可終究是沒死成啊,天注定你得讓我賴著的。」小春嘻嘻笑,絲毫不在意。
「說不過你!」雲傾別開臉。
「那我以後也別叫你美人了。」小春這麼說。「免得你又想起那些事。」美人不是用來叫,是放在心裡欣賞的,他以後口頭上不叫,心裡頭喊喊也是成。
「哼!」雲傾冷哼了聲。「隨你。」他其實不介意小春喊他美人,小春喊他美人時眼角帶笑只會看著他不看別人,他喜歡那樣。
小春幾番溫言軟語下來,雲傾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不過看著這個既滑頭又令人頭痛的趙小春,雲傾還真是想掐死他。
這個人,有時覺得讓他死了乾脆,省得自己成天牽腸掛肚、心緒不寧,可一想起自己曾經失去他時那種傷心斷腸的滋味,便又難受至極。
驀地想起之前分離兩年多的日子,雲傾心裡一陣慌,又一把將小春扯進懷裡抱緊,想確認這人是真的存在,而不是曇花一現,下一刻便消失無蹤。
「怎麼了?」小春突然被扯入雲傾懷中,有些驚訝,疑惑問道。
「沒事。」雲傾低聲說:「你別再為了別人和我吵,我不想和你吵。」雲傾下顎頂著小春的髮,突如其來的慌亂讓他顯得有些煩躁。
「不吵不吵、你說不吵我就不吵。全依你。」小春安分地待在雲傾懷中。
他們兩人幾次都差些便陰陽相隔不得見面,這得來不易的感情彌足珍貴,小春永遠都不會想讓雲傾不快活。
雲傾緊緊攬著小春,心無旁騖,本想就這麼攬到地老天荒,可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仔細察看才發覺小春肌膚越來越發冰涼,幾乎要和屋外下的雨絲一樣冷。
雲傾暗自運氣,在搓揉小春手掌的同時,將如絲如縷的真氣渡進這人掌心裡,真氣由脈門遊走筋絡而上,在小春體內緩緩運行。
「你的身體怎麼一直都這麼冰?怕冷的症狀一直沒好嗎?你這個當醫者的盡醫天下人,卻總是不管自己的身子骨!」雲傾皺眉怒道。
小春只道:「你要是被當成死人凍在千年寒冰裡幾個月,再被從棺材裡撈起來救活,也是會同我這樣。再者藥人本來就偏寒,受了點傷難免底氣不足,也就會更發冷些,其實倒也不打緊的。」
「老是不打緊。要真的打緊了,那還得成什麼樣!」雲傾憂煩上心,說:「不行,這處離京城近,我立即招御醫前來為你診治。」
「我自己就是大夫,找啥御醫!照我說,他們的醫術比得上我的可沒半個。」小春一聽雲傾要招御醫,整張臉都垮了。
小春接著又道:「這點小毛病難不倒我的,我這藥人脈象又不比常人,京城裡那些成日只會吊書袋默書寫藥方的老頭子們哪號得準脈。況且我可是個神醫來著,神醫還要找御醫來治病,傳出去我還用見人嗎?」
「治不好自己,你這個神醫又有何用處,根本枉然。」雲傾手勁一緊,小春又哀嚎了聲。
「行了行了,我多配幾副活血趨寒的藥來喝成了吧!喝到整天都熱呼呼,讓你到冬裡都能抱著當懷爐取暖可好?」小春趕忙說道。他還真怕雲傾叫人來看他的病,這點小傷小病的都弄不好,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雲傾還要張口反駁,小春故意輕咳了聲,裝作有些冷,刻意往雲傾懷裡撞去,伸手在雲傾面前晃晃,低聲喊道:「欸,這天怎麼這麼冷啊,再幫我搓搓手。」
小春可不想再和雲傾吵起來,他知道自己和雲傾容易走火,若不克制克制,絕對會又吵成一氣弄得雲傾不快活。
雲傾被小春那顆頭撞得岔氣,卻是悶哼了聲結結實實接住小春。心疼著這個人,雲傾貼著小春的手掌靜靜煨起熱來。
小春舒服地嘆了口氣,懶懶巴著雲傾,說句:「我累。」便不動了。
雲傾見況,便也不再說話。他知道小春的確迫切需要休息。
小春噙著抹笑閉起雙眼。其實雲傾耗費真力替他暖手,小春心裡是不捨的。他以前也有幾次要雲傾別這麼做,隨便找個手爐摀他即可,但前次王府裡的侍女沒留心暖爐太燙,燒得他手腫起一大片,雲傾勃然大怒下差點舉劍砍人。
因為如此,小春也得扔了那些熱呼呼的懷爐,認命往雲傾懷裡鑽了。
身體暖了,便有了睏意。小春迷迷糊糊地被雲傾拖到床上,跟著衣物悉悉窣窣地被解下。他以為雲傾要為他寬衣好讓他安睡,哼兩聲、咕噥幾句,倒也沒有掙扎,隨人任意翻來翻去。
肌膚初初相抵時雲傾微微一顫,這過冷的溫度未免太不正常。藥人本屬至陰至寒之物,唯靠至剛至陽的心竅靈血才得抵抗奇寒,小春當初什麼也不顧,寧願自己死也要將心竅血給他,今日身體才會虧損自此。
雲傾碰著底下半瞇著雙眼,舒服地睡著的人。這世間真的再沒有人比得上這人重要了,小春對他的好,他一輩子都記得,他也會永遠都這麼抱著小春渡真氣給他,不讓小春冷著凍著。
受溫熱的軀體所吸引,小春曲腳盤上雲傾,親暱地與他相抵著,彼此間不留一絲縫隙。
雲傾沒料小春突然動作,原本平靜的地方被那麼一撩撥,便發燙了起來。而小春卻只是滿足地嘆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雲傾低頭吻著小春的眼簾,可小春真是睏了,沒理會雲傾。
就這麼溫溫暖暖的接觸,慢慢地肌膚相接越來越不足夠,雲傾的氣息興起壓抑的急迫,帶著些濕潤的氣息,輕撫著小春每一吋肌膚。
「雲傾,我想睡。」小春揉了揉眼,雲傾的髮絲柔柔搔著他的臉與頸項,令他癢得縮了縮脖子。
「想睡就睡,我又沒不讓你睡。」雲傾細細啃著小春的唇,弄得他又麻又酥。
小春忍不住笑了出來。「會癢。」
小春開口時,雲傾舌尖趁勢探入他的嘴裡,撩弄著他的舌,粗礫的表面摩擦帶起了一陣戰慄,小春忍不住低吟了聲。
才不過那麼一聲輕不可聞沙啞低吟,便勾起雲傾體內所有積聚許久的火熱。雲傾下腹灼漲鼓起,抵住了小春。
小春抓住飄遠的意識,好不容易讓自己回神了些,稍稍用力想掙脫雲傾,無奈一來被抓得太緊、二來睏了沒啥力氣,於是屁股挪動時的掙扎便變成了輕蹭,這火上添油的舉動讓雲傾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抓住小春的手往自己下腹帶去,要小春先替他解決再說。
當碰到雲傾褻褲下那硬物時,小春晃神一下,臉隨之有些熱。
「雲……雲傾……還沒沐浴……這樣不嫌髒嗎?」小春咳了聲,被這麼搞法他哪還能睡,睏意都沒了。
「說了你不髒。」雲傾淺淺答了一句,手指便滑入小春褻褲底下撥弄起來。
「嗯……」小春弓起腰岔了口氣。雲傾時輕時重的撫弄令他頭昏腦脹地,自己顫著手只貼著雲傾弄了幾下,便受不了那灼熱移了開來。
小春其實比較喜歡摸雲傾的腰,這人穿起白綢錦服來挺是好看,腰看起來是盈盈一握纖細得不得了,實際上卻是柔韌有餘平坦精實,而且肌理滑膩又帶幽香,撫過兩遍,就叫人愛不釋手。
若非雲傾會動怒,小春還真想說句「天生尤物」給雲傾聽聽。可也知真說了,自己肯定吃不完兜著走。雲傾不愛人家在他臉上身上做文章,他極不喜歡那些奉承的話。
在這恍惚神遊間,小春感覺腳被曲了起來,他又掙扎著踢了兩下,卻難以阻止對方修長細白的指節,沾著涼涼藥膏緩緩探入。
「早上不是在馬車上來過?」小春低聲哀嚎著,聲音有些沙啞。「一天這麼多次哪成啊,您明日趁早,今日就饒了我可好?」
「不好。」雲傾氣息有些壓抑,輕喘著說道。他就是想要小春,想無時無刻都想要他。想確認這人在自己身邊、確認這人是他的。
「沒天理啊……累死人還不給人睡……」小春哼哼唧唧了兩聲,因為連日陰雨綿綿骨頭痠痛沒啥氣力,反抗也不來勁。
「在下頭哪有那麼累,你不想要就說!」
窗外有風,吹得桌上燈火搖曳,床畔簾幔透著昏黃燭光幽幽,雲傾抵上小春股間慢慢沒入。因為早上才來過,這回舊地重遊顯然容易進入得多,他幾乎沒有阻礙便直入深處,輕輕搖晃起來。
小春微睜著那對春水般溫柔多情的眸子,倨傲不羈的俊秀面容上帶著一抹情難自禁的迷離。他髮絲微亂鬆散在床褥之上,偶爾幾個撞擊令他動情,身軀細細顫抖,雙頰隱約泛起潮紅,略微慵懶沙啞的淺吟低低溢出。
「就……嗯……叫得很累啊……一直叫一直叫……嘴巴都乾了也不能歇會喝口茶……」小春斷斷續續地抱怨道:「啊……別抵那裡……輕點……」
小春的埋怨指責看在雲傾眼裡別有一番風景,他再也受不了,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激得小春十指緊緊抓著被褥,不停喘息。
「……慢……慢……慢些……」小春眼裡泛著淚光,那難受與愉悅的強烈感覺瘋狂襲來,讓他招架不住。
「很難受?」雲傾飽含情慾的聲音問著。
「嗯。」小春輕哼著。
雲傾又猛烈撞了幾下,令得小春咬牙閉起眼身體都弓了起來,而後才放慢挺進的速度,一次又一次地推進,讓小春舒服些。
雲傾曲著小春的腳貼到胸膛處,緩緩地進入沒到底,再慢慢地抽出到幾乎要出來,跟著又筆直地探入至最深,來回間更是不肯放過能讓小春呻吟的地方,重重地擦過內徑中最敏感之所。
「啊!」老是被撞著那裡,小春實在受不住,仰頭叫了出來。
雲傾低頭啃著小春線條姣好的脖子,忽重忽輕地舔舐,下身仍不停做動,幾乎是想將小春身體完全敞開嚐過一遍。他要小春四肢百骸每處骨血,都沾染自己的氣息,永生烙下不許淡去。
緩慢深長的折磨,讓小春低低地哼了幾聲「疼」,那帶著鼻音的聲調像是抱怨,卻又有著對雲傾情至深處的默許與容忍。
雲傾心裡一顫,又難忍地加大起擺動幅度。
門外此時突然響起了煞風景的敲門聲,小二喊著:「客倌,給您送熱水與膳食來了。」
小春忽地從情慾迷茫中清醒,他側首望著廂房門口,乾澀低啞的嗓音說道:「雲傾,先停停,外頭有人。」
「怎麼停?」陷在情慾漩渦當中的雲傾略微不滿地加重撞擊,一手裹上小春昂立的分身,捋動起來。
「啊,你這人怎麼這樣,又碰那裡。」小春眼裡泛起霧氣,掙扎扭動個不停。
「雲傾,別碰那裡……」他就最不喜歡纏綿時敏感之處被捉住,那會讓他受不了,頭昏眼花難以自制,丟臉地叫得更大聲。
「我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叫我……叫我的名字……」雲傾粗喘著氣息說著。
他撫弄小春分身的手並不放開,上下擼動著,他喜歡小春為他動情的模樣,喜歡小春難耐搖晃著頭、身體蜷曲顫顫抖不停的樣子。因為此時的小春心裡眼裡就只有他一人,再無容納其他事物的縫隙。
小春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腔調裡帶起了濃濃的鼻音和哭音。「雲傾……店小二在外頭……」
「雲傾後頭不許加店小二三個字!」雲傾低吼道。
明明恩愛之際,小春卻又可以分神,雲傾不滿地將手指深入兩人接合之所,一邊搖晃著小春,一邊屈指按壓摩娑著那不停細細痙攣的溫熱內壁,要將小春的心魂全都奪回來,為他所有。
「啊……別把手指也塞進去,太緊、太緊,會裂開……」被這麼一激,小春一個激靈弓起身子,再也守不住的呻吟瞬間溢出雙唇之外。
屋內頓時旖旎一片,小春完全酥軟難以自制的身體只能隨著雲傾的動作,無法自主地回應起他。
「不會。」雲傾低聲說道。「你調的藥膏很好,不會讓你受傷。」
小春意識恍惚地想,怎麼自己就這麼高明,還能調出這樣的好藥來,讓雲傾有藉口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門外,匡啷啷地一堆碗盤碟子落地打碎的聲音。
當小春聽見店小二結結巴巴說著:「客、客倌正忙,小的等、等會再來!」的聲音時,若不是雲傾正緊緊抱著他,他絕對會找堵牆,把自己撞暈了過去。
這等淫聲浪語都給人聽了去,他簡直是英名盡喪啊!
完全沒臉見人了。



第二章

情事完後,雲傾受不了身體黏膩,讓人又把小二叫來。
小春這時早已被整得渾身發軟癱在床上,用滾用爬都翻不起身。
門自是雲傾開的。
容顏清冷的雲傾態度如往常淡然,正經得彷彿方才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自己倒了杯茶,氣定神閒地在桌前喝了起來。
那小二來回抬了幾趟水,最後離開前目光卻一個不小心與小春接觸了,頓時兩個人臉那個燒燙燙啊,簡直可以與紅光滿天的落日輝霞相映比美去。
小二尷尬地笑著。
「勞煩小二哥了。」小春笑得比小二還尷尬。
只是小春那唇角一勾,桃花眼一挑,歡愛後神情慵懶的笑容別具風情。且他俊眉秀目沾染淡淡紅暈,雖是丰神俊朗的臉龐,此時此刻也帶起幾分酥人骨頭的媚。
小二看得整個人都愣了,一時半刻回不了神來。
「……」原本靜靜喝著茶的雲傾指頭敲了兩下桌面,「蹬」地聲站了起來。
店小二雖然只是個普通的店小二,在這江湖俠士來來往往的酒樓裡待了些年早已成精,雲傾才開始不耐煩地敲桌子時他便敏銳感覺到房內迅速降冷、殺氣驟現,還沒等雲傾動作,便自己彎腰行禮道了聲:「客倌自便,小的先下去了。」隨即一溜煙落荒而逃,臨行還不忘緊緊帶上房門,不讓殺氣破門而出。
雲傾望著店小二離去的方向,冷哼了聲。
「他這回又哪裡惹到你了?」小春苦笑。
「還笑!」雲傾恨恨地唸著:「不就你這株勾人的爛桃花!」
「我?」小春不明白。「爛啥桃花?」
沐浴過後草草用膳,小春粗略地扒了幾口飯便說飽。
房內全是蒸騰水氣,堵得人胸口有些發悶。
雲傾推開窗戶讓冷風灌入時,小春搖搖晃晃地爬上床睡了。心想他的確已累,雲傾便也隨他。
就著昏黃燭光看了會兒由京裡快馬加鞭送達的折子,時辰快至時,雲傾便起身整衫。只是腰帶繫上銀霜劍後才別好,原本睡著的小春聽見聲響竟又爬了起來。
「起來做什麼,你不是睏?」雲傾問。
小春眼睜得有些大,眨也不眨地望著雲傾。那清澈的眸子猶若點星,在昏暗的廂房裡顯得特別地亮,一點都不像剛睡醒的人。
「雲傾,你真的要出去啊?」小春沙啞地問著,受過傷後中氣明顯不足,聲音也發得虛弱柔和起來。一張臉還是紅的,從方才至今竟都沒有平復的痕跡。
就只這麼一句話,雲傾便覺得小春有些怪。
對於自己要做的事因為涉及他倆周圍的人太多,小春不想管事,從未多說過隻字片語,向來都是眼不見、耳不聽為淨的。而今日這番話帶著阻止的意味,雲傾未見小春這樣,自也疑惑。
頓了頓,雲傾走向小春,站在床榻邊。停頓半晌後他開口道:「敬王連葉承那老匹夫參我擅自離京月餘不歸,我今晚要去處理這事,順道剪去幾個人……」
「嗯……」小春低應了聲,伸手環住雲傾的腰,而後將他拉了下來,臉埋進雲傾潔白似雪的衣襟中,聞著他懷裡獨有的那股冷冽香氣,一顆頭在雲傾胸前左右搖晃,輕輕蹭著。
「怎麼?」雲傾被弄糊塗了。
小春流了些汗,那些濕黏的水漬是雲傾所不喜歡的。雲傾生性好潔,稍微的灰塵一絲髒亂都會令他十分不快,小春明知道卻故意把汗水往雲傾衣上沾去。
因為他曉得雲傾會微微皺眉,而後忍下來任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這是雲傾獨有的溫柔,只允許他如此逾越所用。
小春感覺雲傾身體僵硬了好一會兒,強逼自己忍耐著,無論自己如何把他弄髒弄亂,也都沒想過推開他。
就這麼不言不語僵持了一會兒,雲傾伸手本想將小春推回床讓他繼續睡,沒想到觸及小春肌膚時,那陣熱度讓他一驚。
「額頭怎麼這麼燙?」雲傾悶聲問。
「沒事,有些發熱罷。」小春言語輕淡,動作卻是不停,還是一個勁地往雲傾懷裡鑽。「你要出去便出去,我服過藥,睡睡發發汗便好,甭管我!」
只是任憑小春嘴上這麼說,他手上握著的衣襟可沒半絲鬆開的跡象。
雲傾愣了愣,弄了半天也不曉得一逕鑽往他懷裡的小春是想做什麼?小春一邊說著要他走,可一邊卻又不鬆手,這到底是讓他走還是不走?雲傾都迷糊了。
夜愈來愈晚,雨愈下愈大,小春倒也奇怪,捱著他竟就這麼睡著,以古怪的姿勢停在他身上,也不怕扭著脖子扭著腰。
佇立床畔片刻,雲傾猶豫半晌後打了個響指,門外光影一閃,隨即有人立在門後,等候吩咐。
「叫他們先等著,我有事不去了,改日再議。」雲傾低聲道,深怕吵醒睡夢中的小春。
屋外人得令正要走,雲傾又喊了聲:「慢!」
他沉吟半晌後再道:「回京找個御醫來。」
房內靜下後,雲傾輕手輕腳將小春放回榻上躺好,解劍卸衣滅了燭火,回到小春身邊。
再看眼窗,風勢夾帶雨水打了進來,瞧小春熱得滿身汗,這雨夜涼爽正好,雲傾便不關了。
小春皺眉不安穩地翻了幾翻,最後雲傾上榻終是讓他尋著,他掛著淡淡的笑八爪魚似地巴著雲傾,整個人都黏上去,隨後才吐氣鬆眉。
小春舒服了,可換得雲傾面有菜色。
雲傾怎麼也想不透原來就不愛黏人的小春此時怎麼變得這生奇怪,一舉一動多了稚氣少了自制,像是不願讓他出門,硬纏著他留下似地。
小春嘴裡咕噥地唸了幾句,雲傾仔細聽了幾次才明白這人竟是唸著:「……熱……難受……」
清俊的臉龐有一抹不易見的脆弱逍逝,小春又咕噥了一陣,許多夢囈都是含糊的,只有幾個字熟悉而清晰。
他聽見這人唸著:
「……傾……傾傾……雲傾……」
那幾個字,是卿卿,還是雲傾,雲傾自己也弄不明白。只曉得這人無異是脫口而出的幾個單音,讓自己耳際感覺轟隆作響,心裡所有冰冷算計、高牆詭計塌得一塌糊塗,盡數潰裂瓦解。
心坎有些漲,眼窩有些熱,鼻子還酸酸的。
十分奇怪。
「在這,雲傾在這。」他在小春耳邊低語,輕吻小春汗溼的臉頰,隨即回循內力令週身漸涼,想令正在發燙的小春好些。
小春又蹭了一蹭,這才心滿意足地安靜了下來。
雲傾想著小春莫名其妙的舉動,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小春這莫不是……莫不是在向他撒嬌?
他沒被人如此對待所以不太明白,但這模樣在他身上又聞又蹭,還抓著不讓他離開,若非傳言中的撒嬌耍賴,又該會是什麼?
無所謂。
撫著小春的後腦勺,俄頃,雲傾漾出一朵小春見不著,淡而絕美的笑顏。
他喜歡。
他喜歡這樣的小春。
他喜歡這樣向他撒嬌的小春。
就算小春弄得他渾身濕黏黏不舒服,他還是一樣很喜歡。
                      
「咳……」
因為某人不曉得小春氣虛體弱禁不住寒,不但開整夜的窗,還讓夾雜冰冷雨氣的風吹進屋內;加上夜裡汗流浹背,某人再嫌黏呼,又將小春脫光光扔進浴盆裡洗了,可身子頭髮都沒擦乾就任小春倒上床睡死。這一連串的出錯,竟硬生生攪得小春原本睡上幾個時辰就可以好的小毛病,成了大病。
小春乾咳了幾聲,頭暈目眩昏昏沉沉地,更奇怪的是怎麼也無法爬起身來,只能感覺眼前有人走來走去,雙目模糊不清像罩了層霧,讓他看不真切。
「都燒兩日了,你這御醫是怎麼當的?」
「小公子脈相又散又亂,是舊痾在身沉疾難斷。今日加重風寒,兩相夾擊才引致元陽虧損、氣血失調。這陽虛外感……」有個人坐在床畔,正抓著他的手腕。
小春恍惚間知道有人在為他診脈,抬著乏力的手臂幾番要抽回,但縮了幾次,明明十分用力了,卻只落得徒勞一番。
「我是神醫……」小春喃喃道。
腕間雞皮嶙峋的手終於放開了,而後又有人將他蓋了個結實,隨後擰來的巾子仔細替他擦去額頭汗濕的痕跡。
他覺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竟瞎了一樣什麼也看不清。他努力睜眼,睜得大大的,老想看清楚什麼,卻只見到白茫茫一片和幾個晃動的白影飄啊飄。
偶爾還會有白影靠近凝視他,而後他感覺好笑,露了一下齒。
那白影便輕輕落下一掌,在他臉皮上。「還笑。」
誰?小春疑惑著,這摸他臉替他擦汗的,是誰?腦袋不清楚了。
「既然如此還不開方?」那聲音又繼續道,有著焦急。
「……這……此狀甚為兇險,陽虛外感本惡寒無汗、四肢冰涼,小公子情形想必已有名醫細心調理一番,否則發病不會只是這麼輕微。端王爺息怒,恕下官直言,下官只知那位大夫醫術比下官高明許多,小公子內傷太重,脈相又雜亂歧異,下官只怕開出的方子若亂了那位大夫苦心所落的佈局,小公子這病恐怕會更加嚴重……下官無能……王爺恕罪……」
「那什麼方子都是他自己開的,神醫也治不好自己,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他這麼一直燒下去?」
匡啷一聲巨響,震得小春耳邊發疼。
而後聲音靜了。
再過好一會兒,小春還是迷迷糊糊地。卻又是聽見誰低聲在耳邊喚著他的名。輕柔間,滿懷焦急。
「怎麼還睜著眼,快睡,你又再笑什麼。你要敢再笑,當心我讓你哭……」
終於,小春看清了是張天仙般的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小春腦袋燒得糊里糊塗,發著暈,望著眼前這人左看又看,終於腦袋終於閃過一絲清明,知道這人是誰了。
「娘!」小春氣虛而興奮地扯著沙啞嗓音喊著:「妳來看我啦?」細若蚊蚋的聲音,微弱得幾乎只有緊靠在床邊的人才聽得見。
一旁端著清水忙裡忙外的侍衛們跌了個跤,而後匆忙地擦好濕地,迅速退了出去。
「娘?」記得以前每回病著時,只有娘會留在他身旁。
「趙小春你叫誰娘,給我清醒點!」雲傾忍不住吼了出來,搖晃小春的肩膀。這人燒成這樣居然還不正經,滿口胡言亂語的,他娘早被腰斬死透了,他哪是他娘!
「啊……」小春愣愣地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記起這人是誰。只聽他的聲音沒了那絲愉快,卻加深了一份溫柔,嘎啞低喊著:「喊錯了、喊錯了……雲傾……我知道是你……」
小春輕聲笑著:「是你對不……」他朝那人影伸出手去。
汗濕的手立刻被緊緊抓住,那人坐到了他跟前來。
「是我。」雲傾道。
眼前人的輪廓逐漸清晰,是那張他最惦記的容顏。只是為何這人的雙眼帶著血絲,蒼白的唇抿得死緊,焦慮不安的模樣,如廝憔悴不堪。
小春想,是誰欺負他家雲傾了?到底是誰那麼大膽子?大師兄嗎?大師兄不是說好要代替他照顧雲傾的,難道又反悔了?
還是因為自己死了又活了,大師兄決定不再守約,所以再來找雲傾麻煩?
小春心疼著抓抓雲傾的手,見雲傾這模樣,就真想把雲傾攬回懷裡抱抱,可惜身上一點氣力也沒有,渾身發軟虛弱得像剛發好的麵糰一樣,連動都動不得。
雲傾帶著微微顫抖的聲音怒斥道:「你還不快睡,到底想睜著眼到什麼時候?再不閉眼,信不信我立刻挖了你的眼睛!」
帶著威脅的語氣,雲傾握著他的手又緊了些,緊得叫小春痛入骨髓裡。
「你哪捨得啊……」小春笑了聲。
「你要再不睡,就看我捨不捨得!」雲傾話放的兇狠,顯然已無計可施。
原來,雲傾那雙發紅的眼不是讓大師兄給欺負,而是被自己給惹急的。
「……好了好了……我這就睡……你別擔心……」小春立刻閉眼,心裡想著只要雲傾別那麼難過,自己全都聽他的。
他將兩人合握的手放置胸口處,小小地蹭了蹭,滿足地嘆息,聲音沙啞說道:「……別擔心……我是神醫來著……不會有事……」
「你還敢說你是神醫!」雲傾簡直要被這人氣壞了。
天底下也就只有名叫趙小春的神醫,會死裡來活裡去那麼多回。
把別人弄得無病無痛妥妥貼貼,自己卻落得一身病根難以痊癒。
「你混帳……」雲傾紅著眼。
明明現下病重的是小春而非自己,自己怎麼心裡竟這般疼。
「對我混帳……我最混帳……」小春低啞的聲音漸漸淡去,又陷入夢鄉之中。

翌日如小春所言,熱速退、汗立止,小春整個人又活了起來,但虛驚一場的雲傾在被嚇了那麼大一跳之後,一張臉陰沉得可以。
小春訕訕笑著,從藥瓶裡倒些藥丸就水送服。
他側眼偷偷瞄著雲傾,眼角餘光瞧見雲傾面無表情地翻閱折子,唇抿得緊,像塊萬年不化的寒冰冷颼颼,此情此景加上這幾日的病讓雲傾勞心勞力,小春難免心生愧疚。
「雲傾。」小春喊著。
雲傾抬起頭,冷冷的目光朝小春投視過來,也不說話,就等著開口喚他的人繼續講下去。
小春抓了抓一頭亂髮,略帶歉意道:「我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說多,哪想到還是讓你擔心。可其實風寒罷了,沒啥大不了,你瞧我現下不是又活蹦亂跳,沒事了嗎?」
雲傾心裡實在不悅,什麼也不想同這人說。正想低下頭漠視小春存在,小春又連忙開口。
「我曉得你氣我,可這病也就看起來猛了些,真的不礙事的。」小春說。
雲傾思索一下,語氣冰冷地道:「當初要不喝下你的心竅血,今日什麼事都沒有。」
「這可不,不喝心竅血我沒事,可就換你有事。」小春說:「你當日中的可是劇毒,沒心竅血解毒那能活到今日。」
「但我不想見到你這模樣!」雲傾手中狼毫啪地放在案上,瞬時竟硬生生斷成兩截。
「我也沒怎樣啊!」小春倒是像沒事人般,不以為意。
「反正蘭罄那廝下的毒也解了,你說,我該怎麼把心竅血還給你,是從胸口挖一個洞直接把心剖了還是怎著?」雲傾說著,竟拿起了自己的配劍,立即出鞘往心窩處剮去。
小春大驚失色,三步做兩步飛撲到雲傾身上,急忙忙將那去勢兇狠毫不留情的銀霜劍給擋下。只是當下便給雲傾的內力震得虎口發麻,又齜牙咧嘴一陣。
「我的好雲傾,你就別折騰我了。」小春搶下劍後扔得老遠,苦笑道:「你以為心竅血是什麼,喝下去還能拉出來嗎?」
「拉什麼?」雲傾皺眉。
「藥人只是盅,存放靈血的盅。心竅血可以不散不融存於盅內竅處,一旦被尋常人喝入腹內,靈血便會催化,自行隨脈絡通達五臟六腑,散至四肢百骸,無處不達。」小春耐心說著。
「真沒辦法?」雲傾再問。
「你見過熱呼呼的包子吞下肚後過段時間從底下拉出來,還能是原來那顆白呼呼熱騰騰的包子嗎?」小春笑說。
「不會是吧!那拉出來的黃黃褐褐,和其他東西混在一起,早成稀了。同理亦然,你喝了心竅血,也不是藥人,靈血無法歸於心竅,藥性散於體內,剩下的那些早都拉掉了,哪有可能重新復位呢?」小春拍了拍雲傾的肩。
雲傾聽著小春的話,想到白包子出來後成了什麼樣子,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小春再道:「反正你也別再想那些,我既沒事,又活得開開心心,有沒有心竅血其實都一樣,沒差那些的。」
聽罷,雲傾冷哼了聲,低下頭繼續審折子。只是雖不願想,耳邊卻清晰響起昨日御醫的話,「舊痾在身沉疾難斷」。
小春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從前幾個月和他生死重逢之後雲傾便感覺到,小春瘦得厲害,渾身骨頭都磕疼人,之前原本圓圓潤潤的臉如今只剩一個尖下巴,要再繼續下去,弄不好哪天便只剩一把骨頭連肉也不會有。
想到這個可能,雲傾便怎麼也放不下心。
但偏偏小春這人倔,認定了不想他煩心的事,便一個字也不會說。若非這次小春病得這麼嚴重讓他見著了,這人還不知道要繼續瞞他到什麼時候。
小春見雲傾目光一沉,便知雲傾又想著自己的病,他隨即扯開話題,天南地北地和雲傾聊了起來。
雲傾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偶爾還會讓小春幾句沒頭沒尾的笑語,將注意從折子上拉拔開來。
直至雲傾那些平日見不著蹤跡,有必要時才會現身的白衣侍衛們在外頭敲了幾聲響門,說道:「主子,時辰到了。」雲傾這才回過神來。
雲傾合起折子。
坐在床上的小春望著雲傾換下便服,著衣整冠準備外出的模樣,看著看著,竟也愣了。
雲傾雖然從頭到尾一身白,可那深白淺白流雲翻袖,光影略過處暗花浮動,加上端正豎起的白玉冠垂下穗帶,清腮潤玉、冷薰沁骨,雙眸凝盼猶不似凡間物。
小春見著,便是癡了。
「我晚些回來。」雲傾繫了劍,再看小春幾眼,道。
「嗯。」小春傻傻地笑著。
「我回來前,不許出去、不許亂跑、不許看別的姑娘、不准生事、更不准惹事。」雲傾走了幾步,又停下回望小春,頻頻交代。
「嗯。」小春仍是點頭。
雲傾想想,又說:「回神仙谷見你師父,尋常人是不是得帶點什麼去?」
「倒也不用,師父不講究那些。」小春說。
「可那是你師父。」雲傾神情不太確定,有些困惑。他這人向來只有人送禮予他,沒送禮出去過,但卻多少知道登門拜訪手上若拿些東西會好些。
雲傾其實也無意備禮,只是事關小春,對方又是小春成天掛在心裡頭的師父,雲傾想及此便有些躁躁不安。此次去是要對方答應讓小春離開神仙谷往端王府住,若對方不答應,那便很難辦。
小春調笑著說道:「其實準備什麼都好,神仙谷裡什麼也不缺,師父要的東西自然有二師兄打理妥當。他老人家只要見我直的出谷直著回去,就開心了。更何況我這回還給他帶了個標緻的大美人媳婦兒回去,這可算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雲傾瞪了小春一眼,只覺這人真是一時半刻都正經不得。「那麼你就給我安分待著,讓我帶你這禮去神仙谷。」
「成,雲傾美人的話,趙小春哪有不聽的道理。」小春調笑道。這人怎麼老是不放心他,都應了好幾聲了。
「你笑得真難看。」雲傾皺了眉,就覺小春這笑挺是揶揄。但雖嫌不好看,其實真瞧起來倒也難看不到哪裡去。
「雲傾,你簡直像我娘一樣,管我同嚴。」小春道。
「誰是你娘!」雲傾冷哼聲,快步出門。早些出去早些回來,雲傾心裡想,小春總愛惹事,放他一人在客棧太久,恐生事端。

雲傾離開後,小春百般無聊地在床上滾過幾回,隨手翻了些醫書看,而後發起愣來。
其實當日小春察覺自己有風邪初兆時便立即取藥灌熱湯服下,誰知那風雨交加的夜晚和雲傾恩愛太過睡死去,接著雲傾見他渾身發汗以為他熱,不僅替他沐浴還為他開一夜窗,跟著深怕不夠舒適,再催動真氣將週身化得冰涼。
小春也知雲傾好意,只是這舉動在個內寒發熱元陽不足的氣虛患者上,簡直像隆冬之中不給生火,弄巧反拙,拿冰塊砸個快凍死之人一樣,冷到他完全不支!
這才讓一睡就過的小病,生生熱上兩天不退。
又滾了幾滾,無聊透頂,全身泛慌。
小春從床鋪上掙扎爬起身來開始著衣,衣帶還沒結上,一抬頭,眼前就定定站了兩個神出鬼沒的白衣侍衛,嚇了小春好大一跳。
「若非外頭豔陽高照,我還真以為自己見著什麼!兩位白衣老兄,你們手腳也忒輕了些吧,無聲無息地就飄了過來,我膽子小啊!」小春摸摸心坎兒,撫了撫。他小時有心悸病,後來雖在練藥人時給師父一併治好了,可也不能這般嚇的。
「驚擾公子。可主人吩咐,在他回來之前,您不得離開半步。」其中一名白衣侍衛垂首答道。
小春唉呀兩聲,苦惱地道:「可這裡頭悶啊,出去透透氣都不成?」
「公子……」
「這麼吧,反正雲傾不在,我不說你們不說,他不會知道。我下樓吃個麵晃晃就好,不會久留。」小春笑嘻嘻地攜來外衣套上,紮好了腰帶便往門外走去。
「公子!」兩名侍衛身形哪及得上小春,攔不住,只得連忙跟上。
小春邊走邊說:「外頭好不容易放晴,萬里無雲,正是活動筋骨的好天氣。你們也別同我悶在房裡無趣,下樓我請你們喝口茶、吃碗麵吧!」
流里流氣地哼著小曲走下樓,那荒腔走板的聲調引來些許側目。小春卻也不管,逕自坐上靠大街的那張木桌,點了那幾樣愛吃的菜,悠閒地品起小二送來的淡飯粗茶來。
小春趴在欄杆上頭看著路上形形色色販夫走卒,覺得這城真是熱鬧繁華。
也許以前在神仙谷實在太靜,師兄弟加上師父雖然足足有九個,可後來大師兄為了報仇離開、四師姐回家嫁人、三、五、六師兄跑去闖蕩江湖,七師兄更因為摸了師父屁股被二師兄趕出谷,到最後神仙谷就只剩下幾個吃了「忘憂」會朝他傻笑的藥彘,一個成天睡覺的師父,和個不苟言笑的二師兄。
這不喜靜啊,八成是那時被悶出來的。
小春晃了晃茶壺,拿來當酒那般灌。
大師兄也不知有沒有吃下他做的藥,真氣逆行活不過三年,他想救,也不曉得人家願不願意讓他救,自己擋了大師兄殺雲傾報滅門之仇的心願,師兄肯定也是不愉快的。
「三年啊……」時間還長著,小春心想該還是有方法的。
當初雲傾幾乎喪命,不是也讓他從閻王手中搶回來了嗎?這天底下哪可能會有疾症是他趙小春無法斷治的。
小春出神想著,鄰桌此時的音量卻越來越大,幾個橫眉豎目長相威武的江湖人,大口酒大口肉、口沫橫飛地談起天下局勢。
這一頭說:魔教席捲江湖、敗盡武林大家,一場血洗紛爭過後天下看似底定,其實平靜之下仍有波濤翻湧。
那一頭說:正派中人心中長存浩然正氣,那能自甘墮落受控魔教,湘南某派不就趁夜滅魔教一個分舵,漠北那門也伏擊斃了一個魔教長老。
跟著便有人起聲應和:天下英雄皆在,若有能人挺身而出號召群雄,斬盡魔教奸邪之徒,這天下再歸正道,絕非難事。
「又要號召群雄?」小春忍不住想起之前幾次慘痛的例子。
一是綠柳山莊舉辦英雄大會推選武林盟主,最後綠柳山莊沒了;二是寫意山莊秘密集結武林門派商議滅魔教之事,結果整座山都給烏衣教圍起來,還封山放毒大舉絞殺,弄得血流成河。
小春身子一歪別過臉去,聽都不想聽。
別又再來什麼英雄大會、小會、還是密會了。他家師兄蘭罄因為走火入魔筋脈受損,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再加上仇也報得差不多,只剩雲傾一個沒殺成而已,心思也不曉得還會不會留在這江湖上。
師兄的心既然不在這裡,江湖也就沒啥立即危險,只要這些人乖乖不躁動,天下保幾年太平也不無可能。
就在這幫江湖人高談闊論只說不做紙上談兵之際,門口走進了個小姑娘。
其實客棧地方形形色色人都有,來個小姑娘真的沒什麼特別。
怪就怪在那十四五歲的俏姑娘生得實在太好,柳葉眉飛、杏桃兒眼,菱唇微揚一點點,看得人都目不轉睛起來。
跟著大堂上人目光停留後,免不了發現她身上穿的那襲黑衣。發現了這要不得的顏色,又有人連抽了幾口氣。
話說天下第一大邪教名曰烏衣教,烏衣教人慣穿烏衣,使得武林中人一見烏衣就如臨大敵寒毛全立。今日這身黑色竟穿在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身上,實在不難讓人不側目。
小春正看得起勁,興沖沖地甚為雀躍。哪知突然眼前一黑,一張大手遮住了小春的眼。
「老兄,敢問您這又幹嘛?」小春哀了聲,遮得這麼牢啥戲都給擋住了。
「主人的意思,不准看別的女子。」侍衛說道。
「我拜託您一下,那小妹今年才幾歲啊?」小春一口麵差點噎死自己。
那小姑娘環伺周遭一眼,嘴角勾起露了個與她年紀不相稱的笑容,甜甜地帶著點邪氣,沒理會四周投來的探究目光,隨意找了個空位便入座。
一陣淡不可聞的幽香隨著飛揚的輕紗羅裙飄過,小春猛地打了個噴嚏,口水全噴在阻擋他視線的那張大手上,白衣侍衛愣了一下,卻還是得忍著不將手縮回。
小春拉下那人的手讓眼前恢復光明,拿著往自己衣衫上擦了擦,不好意思地還給對方道:「失禮失禮,噴著你。」
小春接著揉了揉發癢的鼻頭,看著那姑娘,讓這姑娘給引起了興趣。
小姑娘身上香味小春再熟悉不過,那正是他家大師兄毒手謫仙蘭罄慣用的一百零八種毒死人不嚐命其中珍藏之一,「百里尋香」。
不過小春倒也覺得奇怪,才幾歲的小姑娘就這麼本事能得罪蘭罄,還給下了這種藥。沒個三兩三的,他師兄還捨不得動用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呢!
眼轉了轉,目光流動。屋簷底下飛來了隻僅有拇指般大小的黑色鳥兒,吱吱地細叫兩聲。小春一笑,有戲看。
隨那鳥兒到的是一隻飛劍破空的驟響。
飛劍對著小春前方木桌的小姑娘凌厲而至,小姑娘急忙一閃,從凳子上跳開,而那不長眼的劍便朝剛巧坐於他身後的小春射來。
小春舉著筷子正夾牛肉,一時沒料有此奇襲,電光火石間身體自然做出反應,筷子一抖,濕潤的滷牛肉掉落,飛濺得湯汁四處都是,內力瞬間注於木箸上橫隔擋去兵器。
瞬時鏗鏘地聲,長劍像碰著其硬無比的鋼鐵,被震飛了出去,落地時只見劍身彎曲變形得完全不可辨,捲成了一堆廢鐵。
「娘的哩!」小春皺眉咳了聲。
情急之下動氣擋暗器,可他這傷還沒好,內力才回三分而已,用起來胸口一陣爆疼,痛到他兩眼泛水光,疼死了!
「兄台好內力!」鄰桌有個江湖人瞧見小春露這一手高深功夫,眼睛都亮了起來。
小春只是猛揉著胸,淚汪汪地連話都講不出來。
白衣侍衛立即閃至他面前,一人一邊將他護住,將他擋了個結實。
「嘖!」小春瞇了瞇眼,他痛歸痛,可戲還是想看。眼前全都給遮了,他看什麼去啊!隨即又拍了那兩人幾下,可侍衛動也不動,沒理他。
飛劍之後,黑壓壓地一群人緊接著持刀拿劍闖進客棧當中,領頭的那幾個內家功夫練得不錯,呼吸綿密幽長,還有幾個外家功夫底子也頗硬,步伐甚至沉穩有力到一腳踏入客棧,客棧大廳鋪的石子地立即崩裂幾塊。
隱約間似乎聽見有誰低呼著「烏衣八仙」的名號,小春連想都來不及想「烏衣八仙」是啥,客棧內便轟隆隆地炸開了來。
小春趕緊將擋在前方的兩個大屁股推開,頓時刀光劍影間只見黑衣小姑娘跳了起來和烏衣教眾對上。
客棧內幾名自詡正義之士的武林人喊道:「這麼多人欺負個弱質女流,烏衣教也真是夠丟臉的了!」
前頭幾名看似帶頭的隨手甩出門暗器,將開口之人釘在了客棧牆上,鮮血「啪」地一聲噴灑爆開,那些人傻了眼,有的是哭爹喊娘溜得不見人影,有的拉不下面子硬著頭皮打了起來。頓時四周圍呼呼地拳風、掌風、刀氣、劍氣全都有,呼嘯而過,颳得小春臉都生疼。
小春瞧黑衣小姑娘節節敗退,心裡早就有些驚,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卻是找不到時機出手。
終於一個黑衣人靠得太近往小春這裡掃過來,他身旁的護衛立即隔開了對方,隨即自然也被當成江湖那一黨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被拖著打下去。
小春抓著機會探入衣襟裡要掏暗器,可握在手裡的碎銀子都還沒扔出去,眼前突地竟飛來一個小身影,碰地撞上桌面,熱茶整壺被撞開,往小春身上潑。
小春被燙得直跳,呼呼地搧著風。但側眼見又有黑衣人攻來,也顧不得自己還痛著,趕緊將小姑娘抱起來護住,為她擋去落來的幾把長劍。
「沒事吧!」小春急忙問道。傷到姑娘家可不好,何況還只是個沒點年紀的小姑娘,這麼嬌弱,哪堪給人糟蹋。
然而便是小春這麼多嘴的一句,竟引得懷中那人抬頭。
「小哥哥、小哥哥救命!」
倒在小春懷裡的黑衣姑娘被打得髮絲散亂,身上捱了好幾刀,鮮血淋漓地。
她蒼白的臉上沒了之前邪氣笑容,徒剩楚楚可憐模樣。這樣顫著一張嘴唇脆弱可憐地向小春求援,語罷又狂嘔了一口鮮血吐在小春身上,小春當下只覺得烏衣教一群格老子的混帳全沒心肝,對這麼個我見猶憐的小姑娘竟也下得了毒手。
小春心裡頭千百個不忍,也忘了自己身上有傷根本動不得真氣,抽了腰間的龍吟劍便把靠近他的烏衣教眾都給震出去。可動起了氣,卻又落得喘吁吁。
客棧內說多亂便有多亂,不停地有人潮他攻過來,小春劍刃從來無意見血,也不想殺人,他沒辦法之下只得抓緊小姑娘的腰帶提起,駕輕功往外頭空曠處衝去。
一路急急狂奔,直至人煙罕至的外城,沒勁了,幾陣狂風往他身邊旋來,最終追上了他。
小姑娘尖叫聲頓起。「小哥哥小心,千萬護著我啊!」
葉片般的薄刃隨著襲來的黑影射出,小春舞起軟刃硬是擋去,胸口血氣翻湧,劍勢已弱,大有大勢已去之貌。
「我的耳朵啊,妳小聲點,要震破了。」小春晃了晃腦袋,這小姑娘真會叫,叫得他都頭暈了。
「劍來了、劍來了,護住我啊!」小姑娘急喊著。
小春已在強弩之末,若是尋常人,只怕得扔劍投降了直接把自己的頭顱給人帶回去領賞,可他就算沒了武功,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用,這些小角色而已,啥烏衣八仙,沒聽過,嚇不著他。
只見小春緩緩地朝那些人咧嘴,露出個奸險到極處的笑容,前頭最靠近他的黑衣人感覺危險,突地一愣止住腳步。
小春衣袖一揮,無色無味的粉末隨風散出,那幾人立即散開,像常常著這種道似地,有的還帶著冷笑,諷刺地看著小春。
「唷,烏衣教的果真不一樣。」肯定是善用毒的大師兄訓練有方,這些人精於此道,連迷藥怎麼躲都知道。
「再來!」小春又灑了一把。
那些人還是跳來跳去,就是沒讓粉末沾身。
「看我這招!」小春繼續灑,可這次是空的。
等那些人轉轉轉,轉得自己頭都暈的時候,小春趁機扔了一顆精心製作所向無敵,見人辣到人、見鬼辣到鬼的辣椒迷霧彈下去。
頓時只見四周火光四射,白色煙霧瀰漫開來,當場一堆人又咳又嗆地,淚眼婆娑雙眸水汪汪。
小春也是直咳,卻沒放過這好時機,摟著小姑娘就從重重煙霧中頓身隱去,徒留那些鼻涕眼淚直流的烏衣教人,咬牙切齒,直罵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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