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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113]  《皇叔 上》 
作者: 大風颳過
繪者: 林躍然
出版日期: 2012/01/10  第 11
尺寸: 0頁,  250.0公克,  21.0 X 13.0 X 1.3公分
ISBN書碼: 9789862961537
定價: 240
會員價: 240
目前無庫存
※如有現書將於下定後二到三個工作天後寄送,如遇缺書將於下定後次月月底寄送。






























人吶,越表示別無所圖,越是有口難辯──
不過身為皇帝的堂叔,就被認定為朝廷的毒瘤,
甚至被傳言成天下風流之最!?真真是心酸無人知!

可即便我負名累累、被眾人所曲解,
終歸有些不甘心、有股熱血,
毅然臥底在反叛亂臣的陣營之下,
打算來個反間計,證明我忠臣的本質!

逆反的號角即將響起,我的心情隨之紛亂──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相爺柳桐倚,
近在咫尺、趣味相投的御史大夫雲毓,
到底誰才是可以陪我過一生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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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個皇叔,皇帝他叔。
不過我並非親叔,中間隔了一層,我爹與今上的祖父明宗同光帝是親兄弟,我只算是皇上的堂表叔。
但先帝的兄弟們早就薨光了,我這個堂表叔便成了和比親叔還親的叔。
上面最後那句最肉麻的話不是我說的。
說這句話的人,是太后。
太后頭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皇上還沒有登基,先帝剛駕崩,她穿著一身孝服通紅著兩個眼泡兒向我說,她說承浚你雖是先帝的堂弟,但我心裡一直拿你當親小叔來待,你是啟赭最親的叔父,比親叔還親。
當時正沉痛悼念著先帝的我生生被她這句話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她底下一句話立刻就跟上了:「今後啟赭還要靠承浚你多幫著他,我先在這裡拜託你了。」
事後我娘有一句話總結得極精妙,她說:「圍著皇位打圈的人在用著你的時候和你比什麼都親,用不著時就巴不得你死了。」
等到皇上親政,皇位穩得跟鐵汁子澆成的一樣的時候,我在皇宮裡進進出出,偶爾見到太后,她瞧著我的眼神,實在很有點恨不得我早些去侍候先帝的意思。
似乎當年,先帝與他身邊的人也是這麼瞧我爹的,他這麼心裡念著盼望了許多年,終於順利盼到了我爹入土,我覺得他駕崩時應該能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可惜這代的不幸傳到了那代,他的老婆和他兒子要繼承他的老路,繼續惦記著我。
直到,我也進了棺材,此事才算完吧。

曾經有閒人綜觀本朝局勢,歸結出朝廷三大毒瘤。
王勤巨貪,國庫不滿。
雲棠徇私結黨,吏政不廉。
然懷王弄權,為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
這個百毒之首,弄權大惡,毒瘤中最大的一顆,說的就是小王我,懷王承浚。
對這種說法,我只能講本王很無奈。
其實我一直很本分,很忠心,既無包攬大權之意,更無覬覦皇位之心。本朝之中,我敢說沒有比我更忠的忠臣。
但,悲哀的是,我是忠臣這件事情全天下沒幾個人相信。
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很講道理。我論理兒說一句,旁人之所以會這麼以為,最大的過錯還是在我爹身上。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娘時常和我說,你爹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大的一個傻瓜,然後她便會摸著我的頭頂道,你將來千萬別像他。
我爹在外人眼中從來跟傻字沾不上邊。他十五歲就上了沙場,十七歲做主帥,一生中大半的日子是在馬背上過的,只寥寥敗過數次。
但在我娘和後來懂了事的我的眼中,我爹的確很缺心眼。
他是同光帝的最小的弟弟,他時常熱淚盈眶地回憶起同光帝如何在他小時候照顧他,關愛他,手把手教他讀書認字,睡覺時幫他蓋過被,天冷時替他加過衣……於是他願肝腦塗地,報效皇兄的恩情。
但同光帝體弱,駕崩得早,我爹沒來得及報效他幾天。我爹在痛哭流涕悲痛欲絕之後,決心將報效之意轉移延續到同光帝的兒子——今上之父先帝應昌帝身上。
只要邊關有異動,他立刻主動請纓前往。上朝議政時,有他覺得對朝廷對社稷有幫助的地方,他必然滔滔陳詞,時常既慷慨又激昂。忠言往往逆耳,他以為他是一片忠心,但看在皇帝眼裡,這就是功高蔑主,這就叫持權而驕。
我娘曾經勸過他,但他不聽,他覺得這是婦人之見,他的一片天地可鑒日月可昭的赤膽忠心,他的皇帝親侄兒如何能感覺不到。
我娘無奈,只能看著他傻冒到底。
我爹過世後,他的兵權立刻就讓了出來,被朝中的幾位重臣平分,我也只襲了他的王銜,並沒有在朝中的要部擔個什麼官職。今上除我之外,還有幾位堂表皇叔,也各自有王銜,哪個都比我們懷王府權利大,但不知為何,那些外人們總覺得,我們懷王府一定手握著一股祕密的勢力,足以推翻朝廷。
當年,先帝剛駕崩時,太后和我說了那番肉麻話,我嘴裡只能空答應著,哪知道就在當天晚上,我的幾位老堂兄與朝廷的幾個重臣開了個小會,將我也捎帶了進去。當時還是丞相的太傅雲棠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但自聖上駕崩,龍椅已虛位兩日,太子啟赭尚年幼,各位王爺與在座諸公以為如何?」
問到我時,我就說了兩句實在話:「太子繼位,天經地義。且說句不敬的話,啟赭殿下從出生起我就看著他長大的,他從小就聰明伶俐,寬厚仁愛,如今雖還年幼,長大後一定會是一代明君。」說實話時順便再拍拍未來皇上的馬屁,我覺得這對將來的日子應該有點好處。
到第二日,啟赭便繼位做了皇帝,當天晚上,太后就讓人傳我進宮,在御書房裡,太后屏退左右,拉著皇上的手道:「皇上,你已為帝,萬萬不可忘記懷王皇叔的功勞,從今往後,朝政上,懷王皇叔也一定會多幫著皇上的。」
太后的目光飽含著深意,我想解釋她一定誤會了啥,卻解釋不得。
人就是這樣,你越向他表示你沒有時,他越以為你有。
懷王府的祕密勢力在他人尤其是太后的幻想中一天比一天壯大。
我便榮幸地做著本朝第一大權臣,天下人心目中的大奸王,直到今天。

今天是四月初二。
月份是雙數,日子也是雙數,是個好日子,宜上梁、嫁娶、沐浴、出行。
我在前廳中坐。
前廳中另有客兩人,一是雲棠之子雲毓,還有一個據說是新近被提拔進御史臺的小御史。
雲棠作為朝廷三大毒瘤中僅僅比我稍小些的一顆瘤,並非浪得虛名。單看他的兒子雲毓,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在朝中已身兼大小三四個官職,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之一。這個嶄新的小御史,估計年紀比他要大上數歲,卻只能對他畢恭畢敬,任憑他拖著前來拜會我。
雲毓一本正經地向我道:「賀御史乃極難得之人才,只是尚年少,資歷還淺,還望懷王殿下日後多多關照。」
又側首向規矩得如同一塊棺材板子一樣的賀小御史笑吟吟道:「懷王殿下,你該知道的,不但是聖上的皇叔,還是皇叔中聖上最親的一位。」
這話我這麼多年來已經聽麻木了,便隨著向小御史報以親切的微笑。
不過是一次極平常的拜會,本當如此。
直到本王的王妃衝來之前。
我的另一位堂侄,壽王世子啟禮曾說我,皇叔你什麼都好,就是無論何時遇到何事,總覺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邊,什麼都是旁人的錯,你冤枉得不行,這個毛病很愁人。
我一直覺得他的話不對,我很冤。我一向時常自省,遇事都是先找自己的錯,但實在一般都找不到,這才去別人身上找。
就像此時,我看著王妃她,仍然在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麼事,讓她做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
我自省片刻,發現沒有什麼過錯。
王妃自從嫁進我懷王府,這麼幾年來我敬著她,供著她,她要金的,我絕對不給她銀的,她要穿綢子,我絕對不讓她穿緞子。
我一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二從沒納過小妾。
可是為何——
王妃脊背筆直,昂首挺胸地道:「王爺,我有了!當然不是你的種!」
廳中一片寂寂。
賀御史的臉驚得灰白,雲毓噗哧地一笑。
王妃一側身,指向前廳往內室去的小門邊一個捆成粽子的身影:「我不怕告訴王爺,我肚裡的這個孩子,是我和他的!」
賀御史慘澹著臉色,顫抖僵直著起身想走,雲毓將他的袖子一壓,讓他坐下,自己繼續笑吟吟地看。
王妃淚流滿面地望著我,厲聲道:「我今日就是做下了這樣的事情!我就是要在大庭廣眾說出來!王爺打算拿我怎麼樣?!」她盯著我,目光如刀,「我要告訴你!將我逼到這個地步的,全是王爺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今天!我寧願死,也不能這樣忍下去!我拚得一死,也要讓你顏面全無!」
她雙目赤紅,充滿了要將我削骨噬肉的恨意:「王爺,你此時,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敢斥責我,不敢叫人把我拖下去?!!因為你沒這個膽!!因為你欠我!!」
我聽見吱的一聲,似乎是雲毓潤了一口茶,捧著杯子繼續觀之,目光中頗為興致勃勃。
王妃向前一步,狠狠地盯著我:「因為——你怕天下人知道,懷王承浚是個床笫無能的斷袖!!」
千古最丟臉事,今日出在我懷王府。
茶杯觸著桌面,啪地一響,雲毓的聲音道:「王妃,我這個外人說句公道話。床笫無能之事,卻是妳誣陷了。懷王殿下與我等,曾去過不少次花街柳巷,他雖好些男風,但我同旁人還有那些個倌兒姐兒們都能作證,懷王殿下於床笫之事,頗有所成,絕無不擅之說。」

王妃厲聲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這口氣接不上那口氣。
她伸手指向我:「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的一輩子,我恨你!不論做人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沒錯,我今天就是要在外人面前將事情鬧大!我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懷王做了烏龜!!」
她再指向小門邊的那捆粽子,喉嚨中咯咯地道:「怎樣?王爺?看見我的這個姦夫,你有沒有覺得很意外?不知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和他?」
粽子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眼望著我。
我的太陽穴跳跳地疼痛,牽連得半個頭都暈暈沉沉。
我想和王妃說,妳錯了,造成今日今時的局面,罪魁禍首本不是我。
王妃嫁給我數年,我和她確實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但,原因卻不是我不想,而根本是她不願。
王妃是本朝有名的忠臣李?之女,在三顆毒瘤汙濁朝野的朝廷內,中書令李?彷彿一根潔白的砥柱,立於滾滾濁流中,深得先帝及如今太后的倚重,最終操勞過度,年方四十六歲即卒在衙門中。
當年本王還風華正年少時,到了娶妻的年歲,太后惟恐我娶了王勤或雲棠的女兒,讓幾大毒瘤連成一氣,便親自作媒,把李?之女許給我,讓李?好歹牽制一下我這顆大毒瘤。
我挺開心地娶了,李小姐在京城中芳名遠播,據說她有沉魚落雁之容貌,又精通琴棋書畫,哪個少年不愛這樣的佳人,我還特意託人打聽到了她閨名喚作茹茹,喜歡淺黃與胭脂色,愛讀白居易的詩。只差親自去爬李?家的牆頭,用樹葉寫幾行白樂天的小句,拋在她繡樓下的花園中。
但,後來,我就聽說,茹茹小姐聞得要嫁給我的消息後,哭得死去活來,絕食以抗,不要嫁給我這個奸王。李?與其夫人對她曉以大義,勸說了數天之後,茹茹小姐方才決定為了天下蒼生,捨棄小我,嫁入我懷王府。
我聽到這種事當然心裡不是滋味,但想,我堂堂一個王爺,總不至於被嫌棄至此吧,等入門之後,她見到了本王英俊瀟灑的模樣與忠誠坦蕩的實質,說不定從此就回心轉意,好好地和我過日子了。
等到洞房花燭夜時,我掀開她的蓋頭,果然看到了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她眼簾低垂,燭光下,顯得格外端莊嫻靜,但卻一絲表情都沒有,整張臉冷淡得像碗涼水。
我當她是害羞,攜起她的手和她說話,我說從今後妳我就是夫妻,妳是懷王妃,我景衛邑的娘子,妳不用喊我王爺,我的名衛邑或我的字承浚任妳喊,或者妳喚我邑郎浚郎都可。
我指望著「浚郎」兩個字能逗她笑一笑,她的臉卻依然像涼水一樣,被我握住的手也冰涼的,還在微微地抖。
我低頭想親她的唇,她一副慨然就義的模樣閉上眼,眼角慢慢滲出淚珠。
我到底停在半路,沒親下去,歎了口氣問她:「本王碰碰妳,妳就這麼難受麼?」
她一言不發,淚珠在她眼角化成一條線,滑過她的臉頰。
我覺得很鬱悶,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強人所難的人,也不至於到了枕邊缺人的地步,又何必在此強迫良家婦女?
於是我通情達理地道:「既然王妃妳不願意被本王碰,我就不碰了,等到什麼時候妳覺得可以時,妳我再行夫妻之事吧。」
說完我就去了書房,孤燈冷被,過了我的新婚夜。
從那日後,我依然還是把她當我的王妃對待,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缺她的,她想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
偶爾我也問過她,王妃如今可回心轉意否?
第一二年時她依然板著一張涼水臉,第三四年時,她總算會哼一聲,將頭扭開。第五六年她終於可以瞥我一眼,再用銀牙咬住唇將頭轉開。我正覺得有了些進展,說不定哪天她就願意了時,她今天突然地給我這樣了。
王妃,實在很讓我搞不清。
更搞不清的是,她現在居然口口聲聲,把錯全推在我身上,說我冷落她,不但說我是斷袖,更說我無能。
這難道真的是我的錯?
斷袖一事暫且按下不表,她不願理會我,總不能本王便因此做和尚。
那我才真的是有毛病。
正在此時,門邊的那捆粽子忽然開口道:「王爺,草民與王妃並沒有做出那種事!」
廳中頓時又靜了一靜。
雲毓那雙雪亮的眼又看看他再看我。
粽子一雙清亮的眼睛坦坦蕩蕩:「草民蒙王爺恩惠,得以借宿在王府,此等悖天逆倫之事,縱使粉身碎骨,也萬不會做。」
他閉上雙眼:「王爺和王妃可以殺我,處置我,但王妃如此辱我名節,更辱沒王爺名聲,草民萬萬不能容忍!」
他的聲音不算大,也沒有多少起伏,但不知為何,在寂靜的廳中,帶著一種慷慨陳詞的味道。
王妃再厲聲一笑,截斷他的話尾:「名節?哈哈,你這種人居然口口聲聲說名節?實在好笑啊好笑!要不要我說給眾人聽聽,王爺把你帶回來是做什麼的?」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怨毒的譏諷,我終於不得不說話了:「王妃,何重乃是本王惜其才學,聘回的帳房,妳應該知道。」
王妃道:「王爺,事到如今何必再裝模作樣?你和你帶回來的年輕男人,有乾淨過麼?」
呵,客座上的雲毓又笑了一聲。
何重脹紅了臉:「草民……」
事到如今,本王不得不怒道:「王妃,妳還要信口雌黃到幾時,本王何時將和我不乾淨的人帶回王府過。」
雲毓猛咳一聲,放聲大笑。那賀小御史臉上萬種顏色開花,像是早就麻木了。

眼看已是一塌糊塗的局面,我長歎一聲:「好吧,王妃妳也鬧了,該讓人知道的也都讓人知道了,此事暫且到此為止。」喊了護衛上來,把王妃和何重帶下去,暫時各自關押進靜室中了。
王妃被拖下去時,仍然掙扎不停,口中大聲斥罵,被拖走半晌,聲音仍繞梁不絕。
雲毓轉著杯蓋道:「今天可是運氣奇巧,沒想到帶著賀御史前來拜會,竟然看到了千載難逢的場面。」
賀小御史訥訥不言,瑟瑟發抖。
雲毓笑向他道:「你不用怕,你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情形,算是開了眼,就算王爺要把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滅口,還有這麼多人,連同我一道和你作伴是不是?」
滅口滅口,誰能滅得了眾人的口?
只怕不到半天,本王這個絕世大烏龜的名聲全京城人都該知道了。
雲毓抿了口茶,又嘖了一聲:「方才我看,那個叫何重的小書生長得頗清秀,王爺最近的口味越來越素了。」
我嘴中發苦,突然懶得解釋。
解釋了誰又信?關於我的名聲,我的解釋一向都沒人信。
我雖斷袖,但一向只在秦樓楚館中混,從未染指過良家。這個書生何重兩個月前當街賣字餓昏在街頭被本王一時好心收留在府中,順便讓人在帳房中給他安排個差事,只當隨手積點德了,過了這些日子,我都快把他忘了,誰想王妃居然生出了如此聯想。
此事算是我連累了他。
而且我委實不信,他能成了王妃的姦夫,還做了爹。
雲毓擱下茶杯,起身道:「王爺,你再不把我和賀御史滅口,我們可是要告辭了。」
我苦笑道:「今日讓二位看了笑話,便不遠送。」
雲毓拱了拱手,帶著賀小御史施施然離去,我坐在椅子中,突然有點想讓誰此時一棍子把我敲暈了。
僕役丫鬟們都偷偷摸摸用憐憫猜測的眼光看我,王府中年紀最老的內務管事張蕭小心翼翼向我道:「王爺,王妃一事……」
我抬指壓了壓額頭:「暫且不要漏出風聲,先找個郎中,給王妃診脈。」

王妃的脈象確實是喜脈,大約已懷上近兩個月了。
這娃是誰的都不可能是本王的,兩個月,也恰好是何重進王府的天數。
消息傳得比我想像得還快,下午,就有內侍傳皇上的口諭,召我進宮。
御花園之中翠葉蔭蔭,鮮花妍妍。我踏上蜿蜒的遊廊,廊下御池中的錦鯉被人餵慣了,捕到一絲人影便搖頭擺尾地聚攏到一處,一簇亂紅,追隨在池上的人影後。
遊廊盡頭,轉過兩簇花叢,一塊奇石,門扇半開的殿閣內,那道明黃的身影正握卷執筆,內侍通報,聞得宣進之聲後,我跨進殿內,恭恭敬敬在案前跪下。明黃的衣袖微動,放下手中的筆與書卷:「皇叔來了,快快平身,不必多禮。」
皇上近年已經很少喚我皇叔,一般都稱我懷王,或喊我一聲承浚,每每再被喚作皇叔時,我總是提心吊膽,因為準沒有好事。
果然,我起身後,便看見我的皇帝堂侄眉梢微皺,龍顏中含著關懷道:「朕方才聽說,皇叔的王府中鬧了家變?」
我回道:「不至於家變之說,只是一些不堪提的雜事。」
啟赭的眉稍舒展,半倚在龍椅上道:「皇叔打算如何處置?」
我的這個王妃,是太后作的媒,皇上主的婚,我要處置王妃,大約應當想這二位報個信兒才對。
我於是道:「這是家醜,臣不想外揚,欲先在府中將此事徹底查明,再想之後的事情。」
啟赭拿起面前的一本奏摺,翻了一翻:「皇叔既然不想外揚,朕就先讓宗正府那邊暫時不要插手。朕聽說王妃已什麼都招了,皇叔還要重新查麼?」
我道:「王妃她雖然如此說,事實總還是要查驗一下為好,不可憑一面之詞,就冤枉無辜。」
啟赭闔上奏摺:「皇叔說的一面之詞,想來是指王妃的言詞,那無辜,又是誰?」
我道:「王妃與何重,凡與此事有關者,都……應謹慎查證,不可冤枉,臣以為。」
啟赭握著奏摺道:「哦,原來那另一相關人,叫做何重。」忽然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皇叔下次再往王府中帶人,當要謹慎些。」
唉唉,解釋不了,便不解釋。
我彎腰道:「臣遵旨,日後一定謹慎。」
啟赭將手中的奏摺丟回案上:「行了,皇叔既然還要徹查,就先回王府去吧。」我恭恭敬敬跪下拜別,方才退出殿外。
遊廊上,雲毓與另一人正向這邊行來,與我在廊中相逢。
雲毓笑道:「原來這麼快就被皇上知道了。懷王殿下,臣先要撇清,這事不是臣說的。只是臣要多嘴一句,殿下這風流脾氣也該改改,女人固然不牢靠,從這回看,男人也不大牢靠。」他笑盈盈向身邊一瞥,「柳相,我說的對不對?」
我看了看雲毓身邊的那人,先苦笑了一聲道:「雲大夫便不要往小王的瘡疤上撒鹽了,柳相端方,這等事,自然不便說什麼,雲大夫何必再拉個人下水?」
雲毓雖一向刻薄,卻總有分寸,話到這裡便停了,再隨便說了一兩句,就彼此告辭離去。
他身側的人向我微微躬身:「懷王殿下,先行一步。」
我也頷首回禮:「柳相請行。」

望著那墨藍色的背影與雲毓一道漸漸向另一端去,我心中數種滋味雜陳,卻忍不住總想多看那身影一眼。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懷王景承浚是個斷袖。
其實一開始我是裝的,並非真斷。
我那時想,太后與我的皇帝侄兒老惦記著我,實在太辛苦,倘若我有了後代,最好的估計,他也只能和我此時的處境差不多。
所以不如讓懷王這一脈索性就在我這一代止了。我便裝做好男風,安一安太后和皇上的心。
謊撒多了,可能連自己都信了,斷袖裝多了也就稀里糊塗真的斷了。
等我發現弄假成真時,這個毛病已改不過來了。
不知何時起,我心裡裝上了一個人,怎麼也抹不去。
暗的地方待多了,就喜歡亮的。
總是只能吃甜的,就老惦記著鹹的。
我想我可能最初就是因為如此才看上了這個人。
我是朝廷中最大的毒瘤,他卻是本朝自李?之後最大的忠臣,滾滾濁流中又一根乾乾淨淨的砥柱。
朝中也罷,民間也好,他總是眾人口中的賢相。我見得他,也只能得他稱一句懷王殿下,稱他一聲柳相而已。
雖然他的名,他的字,早已經在我心中念過千百遍。
我什麼時候,才能在言談笑語時,稱一聲他的名,他的字?
桐倚,柳桐倚。
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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