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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飛機出事

「媽!媽!妳看外面的雲!好大好漂亮!超像棉花糖!」
男孩興奮地喊叫聲,分貝大得驚人,把邊上原本睡著的張曜,給驚醒了過來。說句實在話,張曜此刻腦中不斷幻想著,希望能把這喧鬧孩子的頭,直接塞進到洗手間的馬桶之中,他見過吵的小孩,卻沒有見過吵到這個境界的。
從坐上飛機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堅持要坐在靠窗位置的小男孩,就不停地來回轉動身體,四處鬧騰,不停地和後座的家人大聲交流對話,一會又出去想上廁所一會又想喝飲料,還時不時對著窗外的一點點天氣變化,就驚呼個沒完,整整六個小時過去了,都還沒見他停息過哪怕是一秒鐘的時間。
這讓本來耐心就不算是太好的張曜,情緒更加煩躁,好不容易頂住雜音的干擾小瞇了一會,小男孩更加拔尖的聲音,把他又驚醒過來,他決定不再沉默,扭頭對還在驚呼窗外天氣的男孩,警告道:「喂!小子,你能不能閉上你的嘴,安靜一小會?」
原本還整個臉頰都貼在窗子上,興奮大喊的男孩,轉過頭來,見皺著眉提醒他的張曜,那一臉凶狠不和善的樣子,小男孩的嘴角害怕地抖了抖,慢慢向下一癟,竟然哭了起來,邊哭邊大喊著:「媽——媽——」
「喂喂喂!你哭什麼啊?」見小孩一下就被他嚇哭了,張曜無語,好歹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帥哥啊,還沒長得把小孩嚇哭那麼恐怖的分吧?
此刻的張曜卻沒有仔細想想自己,那稜角分明表情嚴肅時,顯得有些冷酷凌厲的五官,過短的俐落黑髮,配上挑著眉不耐煩地表情,瞪著別人時的樣子,就是會顯得很凶狠可怕,小孩不被嚇哭才怪。
「我嚓!說了,叫你別哭了啊!」額冒青筋,張曜強行忍耐地勸了幾句,男孩還是哭喊個沒完,並在後座母親的問候聲中,號叫得更加賣力,頭都被吵疼的張曜,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起身打算去洗手間裡沖個臉,緩緩被這哭音折磨的耳朵和神經。
推推右邊一直呼呼大睡的胖子,張曜示意著自己要出去,胖子被他推醒過來,揉了揉雙眼,迷迷糊糊地向座椅位置裡縮了縮他龐大的身軀和肚子,總算是騰出了讓張曜出去的空間。
為什麼自己會買到個這樣的位置,張曜艱難地從一堆肥肉和椅背夾層間擠了出來,心中鬱悶,一邊是個吵得沒完的小孩,一邊是個不管多吵都能睡得口水滴答的胖子,還伴隨著斷斷續續擾人神經的磨牙聲,買這個位置坐,真是倒了八輩子楣。
順著走道,張曜順利地來到了洗手間,打開水洗了洗自己的臉,再把手上的水珠甩乾淨,抬頭看見水池邊的紅色小燈,正急促地閃爍個不停,張曜心中突然有種怪怪地感覺,轉身拉開洗手間的門,他回到機艙內的走道上,眼睛瞥到每個飛機座椅上,那一排排垂下來正播放著節目的電視時,一個瞬間,他看到那些電視突然全都變成了雪花螢幕,黑白色的雪花噪點扭曲在一起,這讓張曜心中的不安感更強了點。
就在此刻,飛機莫名地就顛動了一下,使還站在走道上的張曜身子一歪,幸好他反應迅速地扶住了一旁的座椅,才沒有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上。空姐見狀,趕緊上前示意他快回到座位上坐好。
「呼——」穿過胖子,張曜在座位上重新坐好,旁邊的那個男孩貌似也哭累到了,終於沒再說話,消停了一會,只是頭還是對著機艙視窗外邊的天空,看得纏綿悱惻。
有些無聊的張曜,隨手把飛機座椅上的雜誌,抽了一本出來,一張紙,從雜誌中飄落出,是原本夾在雜誌中的宣傳折頁,張曜把它撿了起來,折頁紙正好被壓折了一個角,露出了一個在此刻分外刺眼的阿拉伯數字4,這……越來越不吉利的感覺是為什麼……把折頁宣傳單重新塞回雜誌裡,張曜沒了看雜誌的心情。
「你也是去L國嗎?」旁邊的胖子似乎是睡夠了,頗有興致地找上鄰座的張曜聊起了天。
張曜此刻心裡還正因為一系列不祥的預感,煩躁的很,敷衍似地點了點頭,回答道:「嗯,朋友邀我去那邊轉轉。」
「啊——那真不錯呀,我是去那邊出差的,別人都羡慕我出國是件好差事,卻不想想公司那麼小氣,每次都是給我預定很差的飯店……」旁邊的胖子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傾述的人,巴拉巴拉不停地動著他上下兩瓣肥碩的嘴唇,和張曜抱怨著公司的待遇不好,同事們的嫉妒排擠,說得不亦樂乎沒完沒了。

抱歉,張曜現在可一點想聽的閒心都沒有,剛剛還慶幸身旁的男孩不吵了,這邊卻又來了一個,這讓昨晚玩了個通宵電腦,今早就直接趕來坐飛機沒得休息的張曜更加痛苦。 「哦,對了,你手上那些是什麼?」胖子突然指了指張曜手腕上的黑色印記,在張曜的黑色長袖下,因為剛剛洗手時挽起忘了拉下,所露出的一截皮膚。
「嗯?」話題不知道什麼時候跳躍到了自己身上,本來思想放空神遊的張曜,回過神,記起胖子的問題,腦中轉了轉,露出個惡趣味的邪笑,乾脆地將他兩手的袖子全卷了上去,露出他結實手臂上,那張揚的黑色紋身,從手腕處一直纏繞至整個胳膊都是的黑色紋身,配上張曜此時故意擺出的凶狠陰冷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能從心中推測出來張曜的工作性質。
「你也知道,在道上混,沒有紋身這玩意就鎮不住人,我看你人不錯啊,以後有機會,我可以去『照顧照顧』你,不如你多說說你家的事吧?我很有興趣。」擺出一副黑道混的深沉模樣,張曜挑起眉,對著胖子「親切」地說道。
「呃……那個,我、我家也沒什麼說的,說到這,我好像有點睏了,想睡覺,就不打擾你了。」把眼罩迅速地拉起來罩在雙眼上,頭上已經開始冒汗的胖子,明顯不想再和張曜繼續深入交流下去。
早知道紋身如此有魄力,他早就應該來嚇嚇這個膽小的胖子了,無趣地撇撇嘴,張曜想他終於是擺脫了一切的噪音,正想長舒一口氣,飛機卻在此刻,驟然間又上下顛簸了一下。
不會那麼衰吧,難得坐一次飛機出國,怎麼就來了那麼多的強氣流迎接?用手撐住前面的座椅,穩固住自己的身體,張曜皺著眉,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在後面的時間裡,飛機又陸續出現了好幾次較大的顛簸,使得飛機上的乘客們都開始慌張焦躁,不知所措。即使廣播一遍遍的解釋說是氣流影響,無大礙,但還是讓人感到非常不安。
「媽媽!!妳看,外面的天變色了耶!」左邊座位的小男孩,又按耐不住開始大喊,興奮地指著外面的景色,朝著後座的媽媽大喊。而感覺飛機動盪得實在是太不對勁的張曜,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只見原本是藍天白雲一片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經轉變得有些暗沉,尤其是在窗外靠前方的雲彩,越積越多,雲的顏色也轉變成了深色,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前面正有一個黑洞在等著他們。
這天色……太奇怪了……
飛機機艙內的燈,在此時全部啟動了照明,因為外面的天變得極度昏暗,張曜坐在搖晃不止的機艙內,有種死神來了的電影穿越感,雖然,現在好像還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可是機上那些明顯開始惶恐不安的人群,已經不再是廣播能安慰得住的。
又一次劇烈波動震盪後,機上有些情緒激動的人,開始大哭起來,在張曜身旁的胖子,也嚇得全身哆嗦個不停,兩手緊緊抓握住左右手旁的扶手,汗水已經浸溼了胖子的前後領襯衫。
「這是怎麼回事啊?」
「那個,空姐,外面是怎麼了?飛機不會出什麼事吧?」
「小姐您好,您先不要激動,這只是飛機碰到了較強氣流,所以顛簸比較厲害,等過會就沒事了,請您不要緊張。」
「怎麼可能不緊張!這要是掉下去可就死定了!」
「哇哇哇————」
「我不要死啊!」
四周座椅上的小孩啼哭聲,乘客的吵鬧聲不絕於耳。
「我們、我們不會死在這吧?」被大家的恐懼氣氛所感染,胖子似乎忘記了張曜剛剛對他的「警告」,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懼,又朝向張曜問了起來。
「飛機要是實在不行的話,估計會迫降吧。」感受著飛機再一次的劇烈顛簸,張曜考慮著自己此時錄遺言,是不是已經晚了……
再次抬頭看向機窗外,外面的天空已經全部轉變成了詭異的紫黑色,還有許多藍色的奇怪氣圈在前方不停旋轉,而他們坐著的飛機,正朝著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那……前面是什麼?」詭異的天色,讓跟著張曜一起看向窗外的胖子,也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不清楚……」張曜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麼,只能低聲自語道:「早知道,我應該翻翻日曆本,看看今天適宜不適宜出行再出門的……」
詭異的圈狀氣流,像是把飛機強行拖離了它原本的軌道,氣流不斷地席捲著飛機,把它拖拽進了前方,那個似乎看不到盡頭一片朦朧的神祕紫色黑洞當中。
機艙內,照明的燈光閃了又閃,猛地一下就全部熄滅掉了,飛機陷入一片黑暗,乘客們驚呼大叫的聲音充斥在整個機艙內,張曜此時也無暇顧及其他,只能隨著強烈的波動,牢牢抓緊前排的靠椅,穩固住自己的身體,並把已經從飛機上彈下的供氧氣罩,戴在了口鼻處呼吸,在這個黑暗中,一切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轟隆隆!通!茲剌!哢!!
各種怪聲在耳邊響起,劇烈晃動的飛機和難受的氣壓,不停壓迫著人的耳膜產生空鳴感,在昏天暗地天旋地轉顛震了幾分鐘後,突然間,飛機像是穿透了黑暗,機窗外又重現了一些光亮,深藍色的暗光,隱約照亮了已經混亂成一團的飛機機艙內部,飛機上的乘客們,有的人正哭著哭,喊的喊,一些類似鐵鏽味的血腥氣味也散播在了機艙內,看來,已經有人在這波動震盪當中,撞傷了自己。
空姐和機務的其他工作人員,忙著安撫慌亂的人群,廣播卻在此刻突然響起,機長在廣播裡說飛機上的一些重要遙控部分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失靈,現在被迫要降落,反覆提醒著機務人員安排乘客準備逃生,聽到這個通知,大家更是慌亂,有的人已經不顧阻攔,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想要逃開去找安全門,大叫著在機艙走道上跑了幾步遠,就在幾秒鐘後,因為飛機的一個大轉動,猛地摔撞在了最前方的機壁上面,整個脖子被一百八十度扭曲撞斷,當場就沒了生息,其他準備解開安全帶的人,都被這一幕給震住了。
飛機繼續著它的震動和顛簸,張曜抓著座椅,側頭看了一眼外面,機艙外的天貌似正下著大雨,電閃雷鳴,他們現在到底是飛到哪了?原本是晴空萬里的天,接著遇見了紫色、黑色圈狀的怪天,現在又到了下著大雨的地方,真是太詭異了。飛機此時就像失了控般,以極快的速度,向下降落著,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和波動後,飛機像是撞擊到了海面上,機艙內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許多行李和其他的零碎雜物,加上撞擊出來的飛機碎片,全部崩塌砸了下來,飛機的機翼也著起了大火,張曜慶幸著在迫降後自己還能活著,他右邊的胖子,就不像他那麼幸運了,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掉下來的飛機碎片,鋒利細長的一角,直接把胖子的腦袋穿透過去,釘在了靠著的座椅背上,紅白色的腦漿和血液流滿了椅子,慶幸機艙內此時光線暗淡,才不用更清楚地看到這些血腥場景。張曜抓緊時間,低頭拉扯開身上的安全帶,從座椅下翻出救生衣套在身上,便迅速地向上攀爬豎起來的飛機椅靠背,朝著記憶中的飛機逃生口過去, 四周都是一片昏暗,他也只能憑著記憶行事。在人群擠成一團陷入徹底的混亂和慌張時,盡快地冷靜下來逃出飛機,才可以得以生存,張曜見此刻也沒人來指導他們逃生,推斷空姐她們,可能因為這次的撞擊已經不幸遇難,現在沒有人指揮,大家都顧不上別人,在大火冒著濃煙,和海水正在湧上來淹沒飛機之際,所有人都爭搶著想要趕緊從墜落正在沉底的飛機中逃出去。
張曜憑著記憶摸索,終於是找到了安全門的位置,他想要施力打開,卻發現門像是被卡住了什麼地方,不管他怎麼用力,都不能順利地把逃生門打開,身後不斷能聽到其他人的慘叫聲、驚呼聲和求救聲,張曜抬起胳膊側過頭擦了擦額邊流出的汗水,他可不想就這樣被困死在裡面。
深呼吸幾口氣,試著平穩住自己的焦躁心情,摸黑在門的周圍摸索了一番,張曜像是找到了被卡住的原因,把其他阻礙的東西都移開後,他再次試著用力打開安全門,這次,安全門終於聽話,打了開來。逃生滑梯已經膨脹充滿氣垂向底下,張曜反應快速地跳上滑梯,順著滑梯落入海中,並立刻向旁邊游開,不堵住後面不停從逃生口跳下的其他人,也順便遠離正在著火的飛機,誰知道這架飛機會不會繼續爆炸,那就更危險了。
身後,能聽到還有人在繼續從飛機上跳落出來,直到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才使得正游泳前行的張曜,回頭向後看去,只見一個慌亂中忘了脫鞋的女人,在踩到充氣滑梯時,高聳尖細的高跟鞋跟,將滑梯表面直接戳破了一個洞,裡頭充的氣立刻向外吐出消失殆盡,萎縮下去的滑梯失去了它的救生動能。被堵在飛機上還沒有下來的其他乘客,被困在了飛機上,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幾個著急逃命的人,鼓起勇氣,從高高翹起在海面上的飛機艙口縱身跳下,卻意外地撞在了海面上飄蕩折斷的金屬機翼上,鮮血肉花四濺,站擠在飛機上的其他人,看到先前人直接跳下去的慘狀,都不敢再去輕易嘗試,就在這猶豫當口,飛機上的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上方。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架飛機的殘餘部分,全都引燃爆炸開來,而游開一段距離的張曜,也被這個巨大氣流,衝擊得在海上飄得更遠了些,幸好爆炸那刻,他記得把身體及時埋進了海水之中,才避免了滾燙氣流的直接衝擊,和可能附帶衝擊過來的致命飛機碎片。
驚濤駭浪的大海上,燃燒的殘機碎翼,四處飄落的物體碎片,被砸死或被燒死的乘客,屍體開始漸漸漂浮了上來,成功從機上逃出來的人們,四散遊蕩在海面上,臉上的神情還處在震驚惶恐之中,沒有人從這次巨大的災難中緩過神來。
靠著身上的充氣救生衣,張曜算是比較省力的在海上飄著,鹹澀冰冷的海水,不斷衝擊著自己的身體,加上從頭頂上不斷降落下來的巨大暴雨,更是湊足了熱鬧,把他實打實的淋了個透澈,就算現在是夏日,這個時候也冷得難受,遠遠看著在暴雨中火勢開始變小的飛機殘骸,張曜開始琢磨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就這樣在海水中繼續泡下去,體溫一定會因為過低而休克的,別沒被飛機弄死,卻被低溫休克給弄死了……
「通!」一個東西,撞上了張曜的背部,張曜立刻游動身體望向那邊,低頭發現竟然是半截漂浮在海中被燒焦的屍體,那因火燃燒而蜷縮起來的黑色手臂,和那五官扭曲痛苦猙獰的焦黑嘴臉,實在是太過淒慘可怕,張曜向後游開一點,與這具屍體拉開了距離。
另一邊的方向,張曜像是聽到了有人在呼救,向著那個方向望過去,他看到了兩個正在海上糾纏的人。
「救我!」明顯應該是個不會游泳的年輕女人,即使頭髮溼透凌亂,臉上的妝容更是暈成了一片,也美得動人,此時,她正神情惶恐地拉拽著一位想要把她甩開的中年男子。
「妳MD趕緊放開!妳想把老子拖死啊!」被女人纏住手腳不好游動的中年男人,身體看起來有些發福,但卻還是很壯實的樣子,男人正使著勁,想把纏住他身上的女人手臂拉扯開,此刻他只想著獨自逃命,才不想救這個才玩了幾個月沒什麼名氣的小明星,好歹他堂堂一個大局長,怎麼能被這麼一個女人就給拖累死。
「不要!不要!我不會游泳!救我!救我!不要放手!」女人的手一被扳開,就立刻會用另一隻手去勾住中年男人的脖子,男人粗壯的脖子都被她掐得發紅起來。
看那拚命想要生存下去的女人,可憐兮兮接近崩潰的神情,張曜想自己離著那女人距離也不是很遠,游過去把他帶在身上的救生衣給那女人穿也可以,反正自己會游泳。正想著過去,一個大浪突然打了過來,把張曜整個人一股腦地就沖到了很遠的地方,天旋地轉間,加上惡劣的暴雨天氣與四周黑暗的環境,等張曜定下神來想去再找剛剛那對人時,已經在海面上完全看不到影子了。
而那對張曜找不到的男女,此刻還在海水中繼續糾纏著,眼看這個煩人的女人,如一條八爪章魚般死死纏住自己,中年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隨手抓起一個從水面上漂浮過來的飛機殘骸碎片,男人轉身就重重地敲在了這個美麗女人的額頭上,女人的額頭被敲了一下,眼神有些呆滯沒反應過來般,愣愣地瞪著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沒看女人一眼,為確保安寧,又繼續猛敲了兩下女人的額頭,直到女人的整個額頭都被敲陷了下去,中年男人才把女人還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腳,一一解開,將不動彈的女人,推入大海。
死不瞑目的美麗女人,張大著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的大眼,漸漸被海水吞沒掉她的整個軀體。
……
唉,現在怎麼辦?要一直在海水中泡著,堅持到有人來救嗎?身體在冰冷的海水中泡著,頭上還淋著瓢潑大雨,張曜已經游動了一個小時以上,眼睛被雨水衝擊得都快睜不開眼,抬起一隻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狠狠地甩開,張曜環顧四周不見其他的活人。
想這樣繼續下去也絕對不是個好主意,空難迫降下,海裡一下子死傷了那麼多的人,流出來的血,很可能把海中的食肉海洋生物都吸引過來,現在還是盡快遠離海洋,登上陸地比較好。看著不時從他身邊飄過的一些人體殘肢,張曜暗自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真希望這附近要是有座海島就好了,這樣就不用待在冰冷的海裡繼續泡著,張曜忍不住在心中幻想著。
正想著,一道閃電又從空中劈了下來,把深藍近黑的天空,照亮了一秒,而就在張曜右手邊方向看似不遠的海面上,一座黑色陰影物體,隱約浮現出它的輪廓,這正是一座海島的形狀……
「……我嚓……還真的有島啊……」第一次,張曜明白了什麼叫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島能上岸比在危險的海中漂流實在是好太多了。
精神為之一振,張曜朝著島的那邊方向游了過去。

第二章 上島

暴雨中的大浪,總是顯得更加洶湧,海流的衝擊也變得十分強大,尤其是在越接近游向海島的附近,拍打到身上的海浪就越加凶猛。
張曜邊游邊順從著巨浪的推力,向海島的方向漂進過去,精神還要時刻提高警惕,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躲避開海中那些雜亂可怕的暗流,和臨島附近的尖銳礁石。不知道費盡了多長的一段時間,他才終於接近到一塊好攀登上去的礁石,趁著下一個巨浪還未將他拍扁之前,趕緊兩手攀著礁石登了上去。
巨大的礁石表面,被海浪磨礪得尖銳異常,凸起來的部分猶如刀鋒一般鋒利。張曜小心地避開容易劃傷人的部分,蹲在了礁石的頂端,好好地喘了口氣。在海中泡了那麼長的時間,能重新踏上陸地的感覺,真是爽。
抬起手,搓了搓在海中被凍得冰涼幾乎無知覺的胳膊,張曜站起身審視他身後邊的島。就算現在已經靠近了島的周圍,整座島的大部分清晰輪廓,感覺還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紫色煙霧當中,看不清具體的模樣,只能看到一些黑色的陰影。整座島給他的感覺,顯得越發神祕起來。
在礁石上休息了一會,恢復了一點體力,張曜準備動身離開原地,接連攀登跳躍上幾塊大礁石,他終於從一個側面的交叉石縫間找到了空隙跳下,順利地登上了海島的陸地。頭頂直降的暴雨,一直沒有停息,張曜藉著遠處不斷閃動劈下的閃電光照明,在一個背風的岩峭邊,找到了一個看起來應該可以躲雨休息的巨大洞穴。
從洞外邊鑽了進去,裡面是漆黑的一片,張曜本想起自己的那個打火機可以拿來照明,一摸自己的口袋,他才突然憶起在上飛機檢查的時候,就被收繳走了……
嘖,要是這時候有打火機就好了,既可以照明還可以拿來生火。口袋中沒摸到打火機,張曜便順手把他口袋裡的手機給掏了出來,來回用手指按了按手機上的按鈕,和他預想的一樣,一點用都沒有了。電子產品這玩意,終究是敵不過大自然的侵襲。沒辦法,張曜瞇起雙眼,盡力適應著洞穴中的黑暗環境,雙手扶著旁邊的石壁,向更深處慢慢走進。
能暫時找到這個可以躲避外面狂風和暴雨的地方,已經是很不錯了。一向崇尚樂觀主義精神的張曜,此時只能盡力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至少這樣,能讓自己的心情好上一點。
因為洞中也沒人,張曜先把自己身上溼透的衣物全部脫下來擰乾,再把褲子套上,衣服晾在一邊的石頭上,讓它自然滴水晾乾。已經習慣了洞穴黑暗的眼睛,開始在洞的四周,拾起遺落在地上的樹木枯枝,幸好在洞穴中,這些不知道怎麼吹進來的樹枝都是乾的,點燃起來的希望還是比較大。
當把樹枝柴火都收集成了一堆,張曜將從乾枯樹上用尖利石頭削下來的木屑,弄成了一小團放在地上,憑著他記憶中平時看過的一些求生節目技巧,加上小時候就愛玩火、生火的經驗,他用其中一根尖頭的樹枝,與一塊扁平凹陷的樹枝,相互摩擦轉動了起來,希望能從中轉出一些燃屑用來生火。
耐心地摩擦了很久,直到張曜他原本被海水泡得冰冷的身體,都因為反覆轉動木頭而發熱起來,兩隻胳膊轉到現在也已經是痠得要命,但張曜還是沒有選擇放棄,此刻的他,極度渴望燃燒起來的火,火有著振奮人心的作用和取暖的功效,無論如何他也要把火給弄起來。
在轉動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後,張曜像是聞到了什麼東西燒起來的氣味,一點點的煙從木頭摩擦之間的縫隙中飄散了出來,張曜的精神為之一振,更是加快了手中樹枝的轉動速度,再轉動了不久後,燃屑終於被成功轉了出來,看時機差不多,張曜便把燃起來的燃屑,輕輕地倒進剛剛弄好的碎木屑中,用雙手捧起來,對著它小心翼翼地吹動。
白色的煙霧慢慢冒出,金黃色的火苗也從木屑堆中燃起,火終於是被他給點起來了……
一次就實驗成功燒著的篝火,在洞內燒得劈啪作響,火勢正旺。張曜背靠著石壁,看著燃起的火光,心中比較滿意,看來自己求生的能力還是不錯的。伸手摸了摸晾在火邊的衣服,已經半乾,被海水和雨水泡得冰涼的身體,也已經漸漸回溫,暫時躲避在遮擋住了風雨侵襲的洞穴內,現在的一切,都讓人感覺心情舒適穩定了不少。
當張曜正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在這島上求生,如何去做求救信號,等待搜救人員發現的問題時,洞穴的外邊,突然間傳來了一些聲音,正逐步朝著洞穴這邊的方向過來。張曜立刻警覺地從地上站起來,把視線投向到洞口的方向。
會是誰?不會是野獸吧?就憑他現在這會,手無寸鐵加體力透支的德行,要立刻去對付野獸還真有點難度。
「誰?」
對著傳出聲響的洞口方向,張曜開口就喊道。
「……那個……我……」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唇色被凍得發紫,正可憐兮兮地抱著懷中一個藍色的行李包裹,從洞穴外邊探頭進來說道。
……
一切的噩夢彷彿只發生在一瞬間,明明上一刻還在夢鄉中的柯亦巧,下一刻整個世界就好像徹底崩塌了下來。她乘坐的飛機忽然開始晃動個不停,接著就是天旋地轉,才驚醒的她,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彈出掉下來的行李袋,砸中了腦袋,又昏迷了過去。
柯亦巧完全沒想到會突然之間,發生如此可怕的事,在掉進冰冷的海水中,被海水的浸泡刺激下,她又驚醒了過來。手腕邊,還纏著那個害她被砸昏的行李袋,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能漂浮在海面之上,不會游泳的柯亦巧,靠雙手死死抱著它,才勉強浮在了海面上沒被淹死。
她仰頭看了看正著火的飛機內艙,原本的座椅位置,現在全都顛倒豎在了她的頭頂上邊。想起和她一起坐飛機,邀她去L國串門度假玩的姑媽。姑媽人呢?一想起這個,柯亦巧著急地便向四處張望大聲呼喊起來,黑漆麻烏又毀亂成一團的機艙內,只有一點點飛機的火光照耀著一點光,柯亦巧根本無法找到她姑媽的身影。只看見了許多和她一樣的人,無助地在水中上下漂動。有的人,還在嘗試著用力向上方攀爬過去,想要爬到豎起來的飛機尾部,不想直接被飛機壓住墜入進大海。
一具半個身體都被撞爛的女人屍體,順著水花的拍打,撞到了柯亦巧的身邊,在近距離地看見那血肉模糊、皮肉翻開的臉龐和軀幹,就挨在她的身邊,嚇得柯亦巧抱著手中漂浮的行李袋,就向邊上急速地亂游躲開。
無意間,柯亦巧也把本已脆弱裂開的飛機縫隙口,撞得更開。而此時,飛機的爆炸聲也變得越來越強,本還想著找姑媽的柯亦巧,被氣流和裡面擁擠出來的人群,一同衝撞出了飛機,逃出了快爆炸的飛機。巨大的氣壓撞擊,也推得柯亦巧在海中翻滾了半天,時浮時沉在海中喝下了不少鹹澀海水,但憑著她的求生本能,柯亦巧的手還死死抓抱著漂浮在海面上的行李袋,沒有被海浪壓進水底把她給淹死。
也因為這巨大暴雨加風浪的影響,海水裡的波流順著一個方向衝擊流動而去,抱著行李袋在海面上的柯亦巧,飄飄浮浮,隨著海流一同沖到了張曜登上的海島方向。勉強爬上岸的她,被空難打擊的精神還沒有恢復,茫然無措地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想著自己現在就剩下孤單單一個人,姑媽可能已經在飛機上遇難,自己站在這座看起來就漆黑可怕的海島上,以後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正當柯亦巧就要哭出來的時候,偶然間的轉頭,看到了一絲亮光,讓她錯以為是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在確認了幾遍,發現左手邊方向真的有火光出現,重新燃起希望的她,便立刻順著火光照耀的方向一路走了過去。渾身的痛苦和疲勞,暫時都忘了個一乾二淨,直到她踏入進洞穴,看到了裡面溫暖的篝火和其他人的存在後,才終於是哭出聲來,覺得自己獲救了。
聽到在洞口進來之後就開始哭泣個不停,直到剛剛才終於是停止哭泣,安靜下來的女孩,講訴著她的經歷,張曜忍不住在此時,插上了一句:「喂喂,妳現在還不算是獲救吧?我也只是個和妳一樣的倖存者罷了。」
「不。」搖搖頭,柯亦巧堅持道:「要是我一個人,就算上了島,不會點火,沒有夥伴,就我一個人肯定是死定了。現在能見到別人也活著,有同伴在,我就感覺是獲救了!」
「呃,隨便妳怎麼說,反正妳現在是有同伴,而且算是不少了……」抬高下巴,張曜望著現在已經擠滿了人的洞穴,嘴角不由地一抽。想不到他弄出來的火光,竟然把附近那些爬上島的其他倖存者,都給吸引了過來。現在粗粗地算一算,陸陸續續過來的人,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人左右,要是再來人的話,洞穴估計都要擠不下了,真是擁擠……
見到其他人也活著,感覺確實是自己不孤單了。但是,人太多也是很讓人煩惱的。
「那個,你也是一個人嗎?」柯亦巧轉頭,看到一個坐在角落中的少年,年紀估計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便湊過去關心地問起來。
「誰說我是一個人?白痴!我的保鏢為保護我死掉了而已,要不我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少年的口氣裡帶著股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架勢,對著好心問他話的柯亦巧,翻了個白眼,語氣惡劣地回答說。語畢,他重新低下頭,敲了敲他手中從背包裡掏出的PSP,卻怎麼也打不開機,更是心情煩躁的把機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想玩PSP就死心吧……在海裡泡了那麼久,電子產品這類的東西,早就沒有用了。」掏了掏耳朵,張曜心裡想著,果然這種臭屁的小鬼,就是惹人討厭。看著拿PSP出氣的少年,他不由閑閑地講道。
「可惡!不要你說!這東西壞了就壞了,我想買多少,我爸照樣會給我買,這東西沒用了,就砸掉算了!」
站起身,莫名開始生氣的少年,對著被他丟在地上的PSP就一頓亂踩,把整個機子都踩了個粉碎。邊跳邊踩著,少年心裡充滿了怨氣,都怪他媽!要不是他媽媽非要他去L國見奶奶,說是奶奶生病要見他,逼著他去,他現在就應該在家裡玩遊戲,而不是在這座破島上,和這一群不認識的人,擠在髒兮兮惡臭的洞穴裡!還有那個沒用的保鏢!沒想到只是幫他擋了一下掉下來的東西,就被砸死了,一點用都沒有。弄得現在他一個人靠著救生衣隨海浪漂流,才勉強地爬上了這座島。現在保鏢死了,沒人來再伺候他,真是討厭!!一切的一切,都讓人討厭!!
「欸,小弟,這PSP也不用踩爛吧,看起來挺貴的。」光看機子外形就知道價格的不菲,現在被少年粗暴地一口氣踩了個粉碎,感覺有點心疼,心疼這個錢……
「別和我套親戚,誰是你小弟!」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項辰!」
「哦,原來你是叫項辰啊∼我是叫柯亦巧。」見和張曜大眼瞪小眼語氣急衝說話的項辰,柯亦巧在旁邊插話說道。
「哼,我管妳叫什麼。」少年撇開頭,不願理會柯亦巧和張曜。
而張曜也懶得和這個沒禮貌到極點的小鬼繼續說話,像這樣的小孩,肯定是被他的父母從小寵上了天,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欠抽的德行。
「這……」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見大家都不說話,柯亦巧也只能抱著她手中的行李袋,坐回到火堆旁邊。
「那個,大家請聽我說。」
突然在洞穴中,響起一道洪亮有力的男聲,將洞穴內還未從空難中緩過神,或是哭泣或是發愣的人們,注意力都集中吸引了過去。

第三章 倖存者

在洞穴的中央位置,一名看上去年齡大約二十七、八歲的男人,腰杆挺得筆直地站在中間,脫下了溼衣服的他,露出的渾身肌肉顯得特別誇張,一塊塊隆起的肉塊就像個健碩的健美教練,國字型的方臉,五官長得相當粗獷。
男人為了引起更多的注意力,又「咚咚咚——」地敲了敲旁邊的石壁幾下,直到大家的眼神都投向他時,男人這才清了清喉嚨,向大家抬起手,介紹起自己。
張曜被這聲音打斷了他剛剛準備去見周公的願望,不耐煩地把眼睜開,發現那個在海中曾經碰到過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吵他睡覺的肌肉男身旁,和肌肉男一同站著,與其他的倖存者正說著話。張曜向著中年男人四周看了看,沒有見到那個女人的影子。果然,那個女人是被他給拋棄了吧……
洞穴中央站著的肌肉男,正介紹著自己是一名警察,叫做劉榮,他保證在島上會保護大家,盡好他的職責,並會積極做求救用的東西,來尋求搜救隊能夠發現到他們,希望大家都能相信他,有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他。
而他旁邊的那個張曜見過的中年男人,此刻也一副慈眉善目十分親切的模樣,在肌肉男的身邊,介紹他是負責管理CF的局長,名字叫做趙祥國。在此次飛機意外事故中,他很為其他死去的群眾感到難過,也為在場活著的倖存者們安全感到操心,身為CF的局長,他有責任在此時挺身而出,帶領大家一同努力。他誠懇地想要幫助大家,共同走出這個困境,安全地活著回去。
見在海中一副猙獰模樣的男人,在面對大家投過來的目光時,轉換成了一副堅定認真卻又和藹可親的模樣,語氣中充滿了感染力。張曜覺得要不是自己在海中偶然碰到了他的另一面,還真的會以為他是個表裡如一的大好人。
聽到趙祥國那麼具有感染力的安撫話和肌肉男警察劉榮信誓旦旦的拍胸保證,不少在此次空難衝擊下心靈脆弱的人,此刻已經感動得熱淚盈眶,有警察保護他們的安危,又有CF的局長作保證,突然就覺得他們兩人像是拯救了他們失落的心靈。感謝這個世界還沒有拋棄他們,還有這些好人在為他們著想。
看到大家都一副信任的表情看著自己,劉榮笑得更加暢快豪爽,大聲地不斷強調他一定會努力幫助大家,好好活下去。趙祥國也更是加強了渲染力,在一旁把自己的能力和本事,還有以前做過的豐功偉業,都說了一遍,證明他的可靠能力,使得大家對他的信賴更加深不少。
直到說到了後來,大部分人都表示願意聽從他倆的指揮和安排,趙祥國與劉榮兩人討論了一番後,轉頭對著大家,表情嚴肅卻不失親和地說道:「在這個危難時刻,我們大家更要團結,來抗衡這次的磨難。當然,這絕對是少不了大家互相幫忙的,所以,從明天開始,就由我和劉榮同志來負責,安排大家,為了生存下去而合理分配大家要做的事情,怎麼樣?」
「對的,我們現在的目標是一起努力,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沮喪,振作起來!你們說好不好?」劉榮興奮過度地拉過身旁的一個人,拍著對方的肩膀,情緒有些激動高昂。
「嗯,劉警察,以後就靠你們了。」旁邊被劉榮的精神勁打動的男人,點頭贊同這兩人的意見安排,有警察為他們出謀劃策,感覺安全可靠多了。
另一旁坐在地上的婦女,也突然間哭泣起來,一手拉住了趙祥國的褲腳,激動地說:「我、我都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了,幸好有你們在,我感覺又充滿了希望,我們大家一定會配合好你們,一同加油的。」
「是啊是啊,有警察和CF的局長在,我們就放心了。」
「太好了,我們現在安心多了,謝謝你們能在這個時候,還為我們著想這麼多。」
看著一群人,都變得振奮了許多,用著崇敬的眼神看著劉榮和趙祥國,像是什麼話都願意聽從他們的安排,張曜感到有些無語,那個莫名熱血興奮的肌肉男,他是不怎麼了解,但是,那個把女人無情推進海的趙祥國?就他也能當個寶一樣信任?信他那還不如信自己,張曜此刻只希望救援隊能早日來把他救出去,他可不想在這被什麼局長的領導下不停地聽演講被洗腦……
「哇∼那個警察和局長看起來好像很可靠的樣子。」坐在張曜一旁的柯亦巧,看著被人群激動包圍的兩個人,有些崇拜地感歎了一句。
「哼,什麼破局長,就這職位,給我爸提鞋的分都不夠。」不屑地從鼻底哼出口氣,正在擺弄手中同樣開不了機的手機的項辰,鄙夷地低聲嘀咕了句。
好吧,原來這臭小子是官二代啊,怪不得這麼囂張。不過,就現在這樣的處境,要是這小子脾氣還是這德行的話,就算他大喊他爸爸是李X,估計也對他的生存沒什麼有利的作用。張曜此刻閉著眼重新靠回身後的石壁上休息,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
嘈雜的人聲和刺眼的亮光,讓張曜猛地一下睜開了雙眼,眨了眨眼,盯著頭頂灰色的石岩峭壁看了半響,他才憶起昨天的事不是在作夢,一切都是真的,他還在噩夢般的現實之中。一下子從地面上翻身坐起,看看旁邊那些完全陌生的人,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表情有些緊張和害怕。
「張曜哥哥,你起來了?」從洞穴外回來的柯亦巧,見張曜起身,便過來和他搭話。
「怎麼回事?」看大家的神情都不太對勁,好像是發生了什麼情況一般,張曜皺了皺眉。
「今早天一亮,有人就出去點火準備做求救用的信號,結果發現外面的環境,好像和我們平時見過的都長得不太一樣。」柯亦巧回答道。
「不一樣?會不一樣到哪去?」張曜有些疑惑。
「我、我也有點說不清楚,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很古怪。」柯亦巧低下頭,手指來回扭動著自己的辮子,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只能讓張曜自己出去看看才明白。
張曜聞言,拾起放在一旁晾乾的T恤和拉鍊外套穿上去,邊向洞穴外走去。
金白色相間的沙灘,白色如紙一般白淨,金色如黃金一般絢麗,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兩種顏色的沙粒互相交錯排列,就像是人工特意排出來的顏色,而不是自然堆積而成的,淡青色的海水一望無際地包圍在了島的四周,金白色的沙灘配上淡青色的大海,確實有種很特別的美感,可是……
問題在於,這樣的沙灘和海水顏色,怎麼可能有?
淡青色的海水,你可以說是光的折射,才會有的漸變顏色,可是這望不到頭彷彿連接到天際的大海,都是淡青色,那就太詭異了一點,印象中他見過的那些海水,可不是這樣顏色的啊……
當然,這些只是小意思而已,張曜轉頭觀察起身後的海島,樹的顏色也不像是平時見到的那種色系,全都呈現一片灰藍色,淺色的灰藍樹木和深灰色的樹圍在沙灘附近生長著,張曜走近觀察,發現樹的葉子也長得相當奇怪,有毛茸茸如同動物毛髮般的樹木,也有長得捲曲畸形的樹藤,想往樹林深處裡探望,卻被密密麻麻的樹給遮擋住了裡邊的視角,不知道樹林的深處會是什麼樣子,而從沙灘的位置看向島裡面的位置,整個島上空都被紫色的霧氣環繞著,久久不散,無法看清這座島究竟有多大和有著些什麼東西。
張曜試著走近一棵樹旁,樹的枝幹很纖細,只有球杆那麼纖細,可是,它卻長得相當高,把頭仰到了極限,張曜才能看清楚樹的頂端上面,掛著一個個如臉盆那麼大的黃色果實,果實上又布面了紅色的線條,這麼細的樹幹,卻吊著這麼大的果實,為了安全,張曜下意識向後退到了離那棵樹一段距離的位置,要是被那個高度、那個體積的果實砸下來,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有些樹那麼巨大,有些樹,卻又袖珍的可憐,張曜向前走到一棵只到他小腿肚的樹旁,低頭觀察了一番,這樹就像是一棵芭蕉樹的迷你版,只是它的葉子是灰色的。繼續再往前進,更是奇特怪異的樹木和果實,出現在他面前,這些樹的種類,絕對是以前完全都沒有見到過的,張曜也敢確定,不只是他,全世界的人估計都沒有見過這些樹。
這些植物長得真是奇異,為什麼這個島和海,和平時的不同呢?難道他們上的這一座島,不是一般的島嗎?
張曜停住腳步,想起了他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個紫黑色的黑洞漩渦,飛機就是因為它,才失控被吸了進去的,難道他們現在來到的地方,已經不在地球上了?穿越到別的黑洞平行世界?或是一個人類無法探知的空間?又或是傳說中的那個百慕達三角洲區域一樣的類似磁場地,才把他們的飛機給吞噬掉了?而在他們原本的世界裡,人們只知道他們的飛機消失了,卻永遠也不知道他們被吞進了另一個空間裡? 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張曜覺得自己肯定是平時科幻片看多了,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那麼多,要是真的和他想的這樣,那他豈不是要在這個奇怪的島上生活一輩子?因為救援隊根本就無法找到他們……
張曜試著冷靜下來寬慰著自己,這島雖然有些奇怪,但應該還算是安全的吧,試著往好的方面去聯想,把這島當作一個從未被開發的神祕海島,或許這座島有可能成為一個現代版的世外桃源也說不準。 正想著,一陣奇怪卻大聲的噗哧聲從身後響起,張曜迅速反應過來,蹲下身體,一隻八隻腳、六對翅膀類似蜻蛉的飛蟲,從他剛剛躲過的位置「唰——」地一聲飛了過去,那猙獰巨大的口器,鋒利無比,張曜見著那和老鷹差不多大小的蟲子,震驚住了。這麼大的蜻蛉,只可能在史前才存在的吧?在這島上出現了,是怎麼一回事!?
蜻蛉在飛過張曜,擦過前面的樹叢後,打算再繞回來時,原本靜止不動的黑色樹幹,突然間,彈跳扭曲起來,一條兩頭大概有四公尺長的蛇,將那隻巨大的蜻蛉,咬在了其中一張嘴中,另一張嘴,也緊隨其後地撕扯掉了蜻蛉另一半身體,快速吞嚥了下去。張曜從地上站起來,慢慢向後退開,剛剛他說的世外桃源的什麼狗屁話,他現在要收回……這座島,根本就是危機四伏才對。
一邊想一邊向後退,忽然間像是聽到有人在喊他,張曜回過頭,看到那個相當熱心的女孩柯亦巧,正大喊著揮手要他回去洞穴,說是要開會。
「開會?」張曜對天翻了個白眼,哪來的那麼多會要開啊?
回到洞穴時,其他的人已經圍著昨天被他們奉為領隊的劉榮和趙祥國排成了幾圈,而趙祥國正在講著他的計畫。
「我選中的幾個男的,負責去靠近島內陸的地方,尋找和收集可食用的食物和淡水,另外沒被指到的人,女的就負責到附近收拾點貝殼海鮮和揀點柴火回來,男的就修建我們要居中的地方,怎麼樣?」
「好,可以,就盡量吩咐我們吧,我們會盡力幫忙的。」
「就是就是,隨便指點我們去做吧。」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當然,但還是有個別的人表示疑慮:「那個……剛剛我們在外面見到的生物,好像很可怕,出去會不會很危險?」
見有人質疑他的話,趙祥國抬頭看了一眼那個質疑他話的男人,笑瞇瞇地輕聲說道:「不管怎麼危險,我們也要努力嘛,你看大家都不怕,你還怕什麼?膽子太小了,孩子,你就應該多鍛練鍛練,找尋食物和水的人選,你就算其中一個吧。」
「我?我不要,好像很危險啊……」
「不要怕!我們都是男子漢,這時候不表現表現我們的能力,怎麼可以啊?你就大著膽子去吧,哈哈哈。」拍著男人縮起來的肩膀,劉榮熱情洪亮的聲音,努力想要鼓舞著大家不要害怕。
「你一個男人膽子怎麼這麼小?你不去,難道我們這些瘦弱的女人去才對嗎?」被趙祥國他們領導著的,昨晚還在痛苦空難失去丈夫的婦女,趾高氣昂地質問著那名男子,接著又有幾人,也對著男人一番言語說服,男人在一群人的魄力下,只能閉嘴乖乖接受。
經過了這名男人的疑問,其他人也不敢再說些什麼,等待著趙祥國和劉榮給的安排指示,問起要出去尋找食物和水源的人選,張曜主動舉起了手說要去,對於現在這群人的氣氛他感覺不是很舒服,貌似幾個洗腦嚴重的人,已經完全被趙祥國他們給收服,全聽他們的安排並且反駁一切質疑話的人,而膽小唯唯諾諾的一些人,則是認命於他們的安排。
於是,認命的人被安排在附近撿東西和修繕居住地,那些忠心的人就和趙祥國留在洞穴裡等待,比較強壯不像容易聽話的,則全被安排去比較危險的島內區域找尋水源和食物,看樣子,就像是不聽話的就倒楣,聽話的只需要乖乖做事就好。
至於那個看起來熱心加熱血的劉榮,雖然是很努力的振奮大家的精神,也主動要求去尋找水源和食物。但是,和趙祥國那傢伙一旦扯上了關係,看看兩人還是關係挺好的那種樣子,就有點奇怪。
趙祥國有些驚訝地看著主動舉手說要深入島內陸去尋找食物和水的男人,精壯結實的身體和凶狠張狂的外貌,讓趙祥國一直對此人不是很放心,想不到他卻意外地合作,那真是太好了。心中笑得滿意,表面上卻帶著一點擔憂囑咐著張曜一路上要小心點,注意安全。
張曜隨意點頭答應著,只想自己去外面轉轉,他感覺自己一個人生存,或許還比這一群唧唧喳喳勾心鬥角的人在一起,要輕鬆的多。
第零章 楔子
死亡,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件太過嚴肅的事情,然而即使是最能確定也最不確定的未來,歷史上也還是有人想要不嚴肅地去干涉——
秦始皇派人求藥、漢武帝煉藥尋仙、亨利六世煉金求不死、賈比爾溶製賢者之石。
這些不嚴肅的歷史,後來都演變成了各種風花雪月與怪奇傳說。
但對於那些真心誠意的人們來說,一個個都是可以鼓舞他們的美好故事。
他們求不死。
求的是,他們最愛的人的,不死。


第一章 末日
那是一個午後,吳志甚至還很清楚地記得陽光灑在身上的觸覺。遠處的天空是陰沉陰沉的,唯有學校上方的這塊區域為陽光所眷顧。那是一個過於安靜祥和的午後,連知了也沒了聲息,寂靜得死寂。
然後,絕望就那樣突如其來地降臨了。
前方的教室一片喧譁,數個學生跑——準確來說是從教室中撞出來。他們揮舞著雙手,發出幾聲不成調的尖叫,沒命地向外逃去。教室的門口伸出幾雙手,吳志吃驚地發現那是一團的人,最少5、6個學生糾纏在教室門口,都拚命地向教室外擠出,誰也不讓誰,只能徒勞地像條缺水的魚般集體卡在門框中。他們的表情扭曲無比,瞳孔縮小,雙眼掙得大得不能再大——那是恐懼到極點的表現。
發生什麼事了?
吳志下意識向教室望去,於是他看到了地獄——一場全人類的浩劫。
教室裡面到處都是血,像一副荒誕無比的印象畫作,數個穿著學生服的怪物正是這幅畫的執筆者。它們的身軀上不斷地長起膿包,再啵的一下破裂,流出膿水;它們的四肢已經腐爛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暗紅色的死肉如同軟泥一般,受到地心引力不斷拉長延伸,最後啪的一下,軟黏的肉塊就黏在地板上了,流出綠黃色半透明的膿汁。吳志看著,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湧了上來。
怪物緩慢地蠕動著,像一團噁心到極點的腐肉向教室門口挪動著過去,在門口擠成一團的學生發出絕望的尖叫。吳志如夢方醒,連忙跑過去,想要拉一把。
剛伸出手臂就被數個手抓住,所有學生都在哭喊著,尖叫著:「救我!救我!!」
「你們先讓讓!讓讓!!後面的同學先退一點,讓前面的人散開一些再一個個通過——!」吳志的手被抓得生痛,他用勁想要將擠成一團的人撥開,留出一條讓人通過的縫。
「退退退你媽逼!你想讓老子退到那怪物的口中當替死鬼啊操!」後面的人叫罵著,依舊不斷地向門口推擠。
「幹!」吳志也怒了,他剛想吼回去就被劈頭撒下的血雨給淋蒙了。吳志睜大雙眼,瞳孔緊縮,整個人僵住了。最後那位學生的屍體晃了晃,直直壓在前面學生的身上,被撲到的學生發出驚心動魄的慘叫,雙眼翻白竟是快嚇暈過去。少了兩個人遮擋視線,吳志很清楚地看到一個怪物離他只有四公尺的距離,一股腥臭腐爛味迎面撲來。
所有人學生都瘋狂了,他們越發用力地向門外擠去。數個慘叫後,有一個學生被撞開,骨頭斷裂的聲音在空氣中清晰可聞。得空的學生們都瘋狂地向外逃去,唯恐自己做了怪物的食物。
吳志被逃出來的學生撞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再次抬頭的時候吳志驚恐地發現,那個怪物距他只有三公尺了,他們之間是一具學生的屍體和兩個倒在地上的學生。
而這時,吳志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與怪物之間的那具屍體動了動,然後緩慢地爬了起來。吳志想要尖叫,那具爬起來的學生屍體……不不不,不能再叫屍體,那分明又是一個正在腐爛和蠕動的怪物!
吳志終於知道那些腐屍為什麼穿著他們學校的衣服了。
這是會傳染的!它們之前根本不是怪物!是人啊啊啊——
這個認知讓吳志恐懼到極致,他驚叫地爬起想要逃離,逃開這場夢魘一樣的場景。
但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吳志回頭,之前被撞開的學生用手扶著被踩斷的左腳,絕望哀求地看著他。
救救我——
吧唧,吧唧,吧唧。
這是腐屍移動時,掉在地上的腐肉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腐爛腥臭味越來越濃郁。吳志抬頭,麻木地看著那緩慢逼近的三個腐屍——之前被屍體壓倒的那名學生也成為怪物之中的一員,最近的那具腐屍伸出的手指距離他的鼻尖只有四寸。
「別拋……不——」
拉長的悲鳴被拋在耳後,越來越微不可聞。
吳志跑著,用力地跑著,用手堵住雙耳,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去在意那絕望的悲鳴。他埋著頭飛快地跑著,封閉感官,麻痹思維——
「……吳志!」
吳志撞到一個人,兩人都狠狠摔在地上。吳志那麻木的狀態也被撞醒,他有些恍惚地看著對面的那個人。那人正垂著頭在地上搜索著什麼,他有著比一般女孩子還要白皙的皮膚,吳志知道,那是長年不曬陽光的緣故。那人尋到了地上的一副眼鏡,戴上,黑框眼鏡有些過大,遮住了那人絕大部分的臉,卻依然可以看到那很是清秀的輪廓。
「……葉清靈。」
吳志也說不上,他和葉清靈算是普通同學還是更近一層的朋友。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種孽緣,吳志從小到大和葉清靈都是同一個班的同學,只是因為葉清靈患有心臟病而基本沒怎麼出現在班裡過,兩人自然而然也談不上熟。
「吳志。」葉清靈推了推他的眼鏡,看不清他是否皺起了眉:「走廊禁止奔跑。」
一說起這個,腦中的記憶立即甦醒。吳志湧起一股想吐的感覺,不知道是噁心那怪物,還是噁心自己。吳志努力忽視那快要淹沒他的情感,一把抓住葉清靈的手向外跑去。
「快離開這!」
葉清靈似乎很意外,卻沒有掙扎,順從地被吳志帶起來跑。
一路上吳志斷斷續續地和葉清靈解釋著剛剛發生過的事情,葉清靈很安靜地聽著,沒有質疑什麼,那種安靜和平穩讓吳志也漸漸冷靜下來。
「那怪物最大的缺點就是速度,防禦和破壞力我沒試過——不過最好不要接近那見鬼的玩意兒,那鬼東西會傳染的!靠!」
這一路上,兩人也撞見了許多四處逃散的學生。從學生們驚叫的零碎語言和方向來大概估計,實驗樓、科技園和宿舍也出現了那種會傳染的腐屍,並且有不少人已經成為那腐屍中的一名。
兩人來到校門口,吳志微喘著氣停下:「我打算先回家看看,我實在不放心……你呢?」
「我去警察局。」葉清靈平淡地回答:「在那裡了解情況是最好的。」
那你家呢……?吳志張了張嘴,還是沒有開口,只能笑笑說:「那正好同路。」
葉清靈沒有說話,只是很仔細地握住了吳志的手。
等他們出來後,才發現外面全變了。在街道兩邊的行人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姿態,它們發出低吼,蠕動時帶起一片吧唧吧唧的掉肉和膿水聲,還有身體上膿皰破碎的爆豆子聲響。吳志和葉清靈身上彷彿帶著花香,它們如同聞到香味的蜜蜂一樣緩慢而堅持地圍上來。只不過因為它們的速度實在是太過緩慢,吳志和葉清靈在腐屍們圍上來之前就逃開了。
腐屍們鍥而不捨地追在後頭,吳志隱隱有些擔心,如果周圍的腐屍都這樣聞風而動的話,他們有可能會被聚集起來的腐屍包圍。
必須得在被包圍前衝出去。
「葉清靈。」吳志喘著氣回頭:「我們得加大……你沒事吧!?」
葉清靈的臉沒有運動後的紅暈,而是一片慘白。他大口地喘著氣,好像怎麼也攝取不到氧氣。即使這樣痛苦,葉清靈依舊是自虐般地追著吳志的腳步奔跑著,一言不發。
「該死!」吳志停下腳步,顯得很是懊惱:「我忘了你有心臟病!」
一旦停下,葉清靈彷彿支撐著的那口氣沒了,佝僂著身子拚命地喘息著。葉清靈突然鬆開吳志的手,扯住吳志的衣領無力地向下拉,顫抖著,吃力地洩出幾個字。
「……你……走!」
——又來了嗎?
就在他們這停頓的一小會,腐屍們已經逐漸逼上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要讓他來選擇——
吧唧,吧唧,吧唧。
吳志抖了抖唇,突然一把扛起葉清靈,一言不發地、拚了死命地奔跑起來。葉清靈用手抓著那副快要掉下去的黑框眼鏡,緊緊的。
前面是一處工地,其中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巨大集裝箱,吳志馬不停蹄地跑向其中一個集裝箱,那裡靠著一架梯子。吳志放下葉清靈,葉清靈沒有絲毫遲疑,順著梯子向上爬去,吳志緊隨其後。
等到他們都爬上集裝箱時,下面已經圍滿了腐屍。吳志用力將梯子推倒,然後攤在一旁喘氣。腐屍們上不來,這一刻,他們算是安全的。
「你沒事吧?」
葉清靈搖了搖頭,只是喘著氣,不說話。
安靜了一會,像是為了打破這種空白,吳志突然自嘲地道:「你說,現在這像不像是在拍生化危機?」
葉清靈輕喘著氣,打開眼鏡戴上。
「這不是電影。」
「就他媽因為是現實,小爺才尤其地嘔心。」吳志深吸一口氣,然後被下面傳來的腥臭味給嗆道:「該死!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
葉清靈無法回答,底下的腐屍們也不會回答,嚴格說來,底下的怪物全是這場災難的受害者。
「待會我們從這些集裝箱上跳過去,走這些集裝箱可以直接到希望路,那裡距警察局不遠了。」吳志指了指那排的整整齊齊的集裝箱,兩個箱子之間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如果是吳志一個人的話完全沒問題,但是還有葉清靈。借助助跑的話,吳志想,他應該可以背著葉清靈跳過去。有種走在鋼絲上的繃緊感,如果一個不小心,下方的腐屍們會很樂意接住掉下來的兩人的。
「喂,你之後有什麼打算?找到警察之後,回家嗎?」
葉清靈默不作聲,只是搖頭。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吳志已經能確定了,葉清靈家裡恐怕有什麼問題,他似乎從來沒見過葉清靈的家長。吳志有些失敗地發現,同學了這麼多年,他完全不了解葉清靈家裡的情況。
吳志抓了抓耳朵,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建議道:「要不這樣吧,你一個人行動太過危險,還是先跟著我。我先回家一趟看看情況,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去警察局?人多比較好照應……」
「吳志。」葉清靈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眼鏡後面的眼睛似乎笑了笑:「謝謝你。」
這算是答應了嗎?吳志鬱悶地發現,他有點無法理解對面那個戴眼鏡的傢伙的思維模式。
休息了一陣子,吳志覺得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他跳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對葉清靈伸出手。「嘿,我們出發吧!」
葉清靈站了起來,他站在集裝箱邊,似乎在目測集裝箱之間的距離。吳志以為他擔心跳不過,笑著說:「別擔心,等下我背著你簌的一下就過去了。你不知道吧,我曾經可是省級跳遠……」
「亞軍。」葉清靈輕輕地接過話頭:「我知道。」
「呃,你居然知道啊,那就……」
「吳志。」
「嗯?」
「我很高興。」葉清靈微微偏回過頭,翩躚的碎髮遮住他的上邊的臉。葉清靈的皮膚很白,映得碎髮尤其的黑,吳志只能看到他單薄沒有絲毫血色的唇似乎微微勾起。
「抱歉。」
吳志的瞳孔猛地緊縮,他突然意識到葉清靈想要做什麼。快啊、快啊快啊——!他拚命地鼓動肌肉,張開腿,伸出手,想要在下一刻趕到葉清靈的身邊,抓住那抹白色。但是,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啊……!伸出的手連那人最後的一抹衣角都沒有碰著,吳志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葉清靈從集裝箱上跳了下去,跳進那片死亡的海洋。腐屍們像是聞到腥味般爭先恐後地將葉清靈淹沒,眨眼間就沒了那人的身影。
「不啊——!!!」
吳志呆呆地坐在集裝箱上,整個人開始顫抖。
「……又一個……」
他垂著頭,死死地握著拳,那什麼也沒抓住只抓到虛空的拳。
他並沒有認為對方是累贅,但為什麼那人卻如此堅決地拒絕了他的援助呢?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啊……」
——吳志,你誰也拯救不了,因為你沒有能力,還有立場。

傍晚的陽光開始撒到那呆在原地久許的身影上,吳志動了動小指頭,緩慢而機械地起身。他看向家的方向,木然地掃視了一眼那人被吞沒的地方,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二章 回家
吳志已經不記得他如何躲過一輪又一輪的腐屍,回到家來了。他看著眼前的門牌號,眼中終於興起了一點光亮。眼前的屋子透著明亮而又溫馨的光,彷彿在為找不到歸途的小孩指路。吳志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鈴。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按著門鈴的手已經開始僵硬和發冷,吳志用力咬著唇,努力打消那越發濃郁的不祥感。
也許、也許他們只是出去了一下,所以忘了關燈……對,爸媽可能突然得到消息去學校找他和姐姐了,所以他們才走得如此匆忙……
吳志深吸一口氣,他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通向絕望的門。
屋裡說不上很安靜,玄關可以聽到客廳的電視正在播導新聞。走廊一片黑暗,唯有從餐廳的門口透出光明。吳志甚至有種錯覺,好像下一刻他的媽媽便會從餐廳從出來,對著他微笑:吱吱,今天又晚回來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啊。然後等他走到餐廳,便會看到爸爸正在吃飯,而姐姐則會毫不客氣地諷刺他又被哪個學姐學妹勾去了魂,連吃飯的時間都忘了。
這就是他的家,小小的,溫暖的。
吳志想著,然後微笑起來。他迫不及待地走向那片光明,一如既往地大叫著。
「我回……」
吳志的笑容凝固了。
這是地獄吧?
媽媽在一如既往地看向他,她正仰面躺在桌子上,倒吊著眼死死瞪著餐廳門口,她的雙眼凸出,彷彿下一刻便會從眼眶中掉下來。爸爸一如既往地在吃飯,吃的是媽媽,那披著爸爸皮的怪物正在著迷地啃著女人的腹部,口涎流下,與膿水混在一起,腐肉掉落的聲音和腸子落地的聲音交響著。
吳志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全吐出來。他嘔吐著,彷彿連心臟和腸胃都要嘔出來,眼淚鼻涕全部流出——他身體中的所有液體都要從各種地方鑽出來了。
爸爸……媽媽……?
……這是夢吧?吳志哭著,嘔吐著。求求你,誰來都好啊,來告訴他這是夢吧——
吳志嘔吐的聲響似乎驚動了吃得正歡的「爸爸」,它抬起了頭,腐爛腥臭的腦袋對著吳志。然後毫不猶豫地拋下了被他啃掉一半的「妻子」——那邊鮮活的「兒子」比較吸引它呢。
吳志無力地靠在牆上,看著那個怪物逐漸接近,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逃了,也不想去逃了……這個世界變成這樣,活下來的人只能面對絕望。那麼,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就這樣吧,就這樣與這個見鬼的世界say goodbye吧……
吳志抬起眼,看向正在逐步接近的「爸爸」,眼角似乎瞥見,他那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媽媽」似乎也不甘寂寞地「復活」了,開始用它那殘肢緩慢而機械地爬起來。
如果被它殺死的話,他也會變成那樣的怪物吧……呵……那樣不是正好?「爸爸」是腐屍,「媽媽」是腐屍,「兒子」也將成為腐屍,不剛好組成一個腐屍家庭?
吳志閉上眼,緩緩地靠著牆坐下。
吧唧,吧唧,吧唧。
這是腐屍接近的聲音,還有已經開始熟悉無比的腐爛腥味,吳志甚至能感受到那快要觸到他皮膚的腐爛手指了。
吧唧,吧唧……呲——!
劇烈的油燒味,迎面一股夾雜著燒肉臭味的熱浪撲來。熏得吳志根本不敢睜開眼,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聽到腐屍如同野獸受傷的低吼聲還有重物砸擊的聲響。一片混亂中,有東西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人,不是腐屍布滿膿包和腐肉的皮膚。吳志剛想動,就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跟我走。」
吳志的眼淚立刻就落下了,他無比順從地被那人帶領著,閃避奔跑著。直到一股清風打在吳志臉上,他知道他已經出來了,從那個地獄的屋子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