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褲子弟》第二章
回到家中,法瑞斯覺得最重要的事就是擺脫那雙漆黑眼睛的盯視,他把鑰匙一丟,轉頭向身後的人道:「我現在要睡覺,你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總之不許進我的臥室,行嗎?」
黑髮的男人點點頭,把外套掛好,露出裡面煙灰色的薄毛衣,施施然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翻。法瑞斯瞪了這個宛若主人的人幾秒鐘,轉身走進臥室,砰地一聲把門關上,然後自己丟在床上。所有的神經都在努力抑制住跳窗逃走的欲望——他可是住在十七樓,跳下去非摔成肉泥不可。
沒多久,他只聽外面——確切地說是廚房的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破碎聲,法瑞斯跳起來,衝向出事地點。一個男人呆呆站在那裡,地上是一堆破碎的盤子,外加一個微波爐。冷酷的驅魔人先生站在一堆廢墟中,一臉茫然。
「你在幹嘛,雷森帕斯先生?在這裡試驗你的魔法陣?」法瑞斯說。
「我只是想弄點東西吃。」罪魁禍首毫無愧疚地說。
法瑞斯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你想找食材的話,它們可能在任何地方,但肯定不會在微波爐裡!」
「你家微波爐樣式很奇怪。」雷森面無表情地說,法瑞斯恨不得揍他一拳。
「好的,是我不好,我不該買樣式奇怪的微波爐,」他咬牙切齒地說,「食材在左邊數的第二個櫃子裡,請不要再拿錯了!」說罷,憤怒地轉身離去,再待下去他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
「真抱歉。」身後的人說,法瑞斯一呆,訝異於這樣的人竟然會抱歉,他回過頭,藍色的眼睛不確定地看著眼前的人。雷森黑色的雙眸毫無波動地看著他,「我不會做飯,你打電話叫外賣上來好嗎?」
那一瞬間,法瑞斯幾乎聽到自己手指握拳握斷的喀嚓聲!
「好的,」他說,「我去叫外賣,你要吃什麼。」
「隨便,披薩就可以了,我要香菇口味的,多放些洋蔥圈,叫他們不要烤得太焦。」
「好的……」法瑞斯憤怒地說,他有什麼辦法呢,聽說饑餓容易讓人心情不好,他可不不想冒任何讓雷森「心情不好」的險!——是的,當然他很想揍他,但是他不敢!「好吧,現在食物就要過來了,你只要坐在那裡等就行了,我可以去睡覺了嗎?」
「可是誰來付帳?」黑髮的男人坦然地說,法瑞斯真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說著如此無恥的話的時候表情還能如此理所當然的正經和無辜!
「難道還要我付嗎?!」他大吼道。對面的人毫無愧疚地看著他,「我記得我有說過我一分錢都沒有。」
他絕對是故意的!什麼不能讓雷森帕斯的家徽蒙羞,是因為沒錢賴在我家裡騙吃騙喝吧!法瑞斯憤怒地想,他現在和一個驅魔人並排坐在沙發上,心裡無數遍地詛咒著那個該死的披薩怎麼還沒送到!
「你這裡好像沒什麼專業型書籍,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雷森的眼睛掃過書架上一排遊戲美女旅遊種種享樂性雜誌,問道。
「關你什麼事,你是員警嗎?」法瑞斯沒好氣地頂回去。
「我只是想瞭解一些必要狀況。」身邊的人理所當然地說,旁若無人地抽起根菸,點著,慢悠悠地說,「介意我抽菸嗎?」
「你不是已經在抽了嗎!」
「那麼,說吧。」
「什麼?」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雷森理所當然地說。
要冷靜,要冷靜!法瑞斯命令自己道,他心裡已經開始第N遍地詛咒那該死的十三道封印,如果不是它們,就算他和這個混球大戰一場兩敗俱傷也比這會兒和一個暴君聊天的情形好得多!
「我沒有在工作,我老爸會把錢定時彙到我的戶頭上。」他說。
「哦,」雷森點點頭,「就是常言所說的二世祖,或者紈褲子弟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法瑞斯理直氣壯地說。
「為什麼不和家人住在一起?」
法瑞斯漫不經心地看著空氣中飛散的藍煙,「因為我在離家出走。請恕我不能告訴你原因,這是我的私事。」
雷森把玩著手裡的香菸,顯然他對這個問題並不關心。「離家出走你老爸還給你錢?」他問。
「他願意,他錢多得花不完!你管得著嗎!」法瑞斯冷哼。
「只是有些驚訝,我老爸就沒那麼懂得父子間交流的重點。」
法瑞斯怔了一下,轉過頭,「什麼?」——另一句話差點沒有沖口而出,「你這種怪物也有老爸?」
「離家出走啊,我也在離家出走中……」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難以開口,雷森抽了口菸,漆黑色的雙眼凝視著飄散的煙霧,像游離在這個時空之外。
「為什麼?」法瑞斯訝異地問,有點意外雷森向他吐露這種事。
「吵了一架。」身邊的人淡淡的說,睫毛半遮住黑色的眼睛,似乎有些黯然。
「為什麼?」法瑞斯好奇問。想不到這種為殺戮魔族而生的生物也有家務事嘛。
雷森慢慢把菸蒂擰滅,有點為難地看著他,「我可以不說嗎?」他問。
法瑞斯一呆,出現在對面男人那張冰冷傲慢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稱為「羞澀」,更加詭異的是這本該和這人全然不和諧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竟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真實。
他愣了幾秒鐘,擺擺手,「當然,我不關心你家的事。」
這簡直難以理解,法瑞斯想,這個擅自闖入別人家的暴君竟然懂得「不好意思」!
如果自己不是個魔族,也許從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會覺得亡者•雷森帕斯是個出身高貴、彬彬有禮,並有良好自制力的男人。當然「自制力」總是相對的,否則法瑞斯很難像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在文明世界長大的紳士,會對殺戮和折磨生命能如此理所當然還樂在其中。
因為良好的家庭保護?法瑞斯腦袋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一個驅魔世家良好的家庭保護?真該死。
這時悠揚的門鈴響了起來,應該是外賣到了,他站起身去開門。接過這位客人的食物,付了錢,看著對方毫無謝意地開始食用。
法瑞斯一覺睡到下午才起來,醒來時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居然還真睡著了」,接著小小佩服了一下自己的臨危不亂——或者該叫「水泥管一樣的粗神經」,他打開房門,雷森正在客廳看電視,看到他起來,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下午安。」
如果不加偏頗的觀點,憑心而論,雷森帕斯是位長相很俊秀的驅魔人,當他不說話時,甚至給人的感覺是彬彬有禮和整潔安靜的。
法瑞斯撓撓一頭凌亂的金髮,「下午安。你一直在這裡?沒吃午飯嗎?」
「哦,我叫了外賣,然後和送東西的小弟說記在你賬上。」
好吧,我早該習慣這個人的無恥,剛才一瞬間的好印象多半是錯覺,那曾看過的,他「殺戮」時雙眼中流露出的殘忍和殘酷才是真實的,法瑞斯提醒自己。要時刻警惕,對面的人是隻貓,而自己則是只與之同居一室的耗子,之所以還能被這小子氣得半死是託自己的偽裝還沒被揭穿的福。
——這麼想的話,似乎剛才的事情也沒什麼了,能活著生氣也是件好事。然後悲哀地想自己真是毫無身為一億七千萬魔軍元帥的自尊。
「那晚餐就繼續叫外賣吧。」法瑞斯說,伸手去拿電話,廚房裡雖然有食材,可是他對做飯一竅不通——實際上那全是人不可貌相的笛蘭準備的,他走後法瑞斯不覺得有人還會去觸碰它們。
「不必了,」雷森看了他一眼,「今晚出去吃飯,我請客。」
法瑞斯張大眼睛,發現惡人突然好心起來原來是件這麼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什麼?」他結結巴巴地問:「你要幹嘛?我做過什麼讓你生氣的事了嗎?」
黑色的眼睛斜睨了他一下,「你在說什麼,只是請客。」
應該只要還是「人類」就不太會有危險吧,法瑞斯狐疑地想。雷森繼續道:「不知道那個魔族什麼時候會來找你,今晚我要去收酬勞,你和我一起去吧。」
雖然知道所謂「保護」就是二十四個小時糖黏豆一樣的壓力生活,但確切瞭解後還是有些沮喪,法瑞斯歎了口氣,「在哪裡收錢?」
「在『天堂』。」雷森淡淡地說。
「天堂?」法瑞斯重複,那是這個城市裡最豪華的會員制俱樂部,想不到竟會在那種地方收錢。「你打工的對象好像還挺有錢的。」他說。
「有什麼辦法,我老爸可沒你老爸那麼大方。」雷森把菸蒂捻滅,站起身,「走吧。」
光臨天堂的顧客雖然不少富豪大賈,但在法瑞斯看來,它更多的時候倒像二世祖的集中營。實際上法瑞斯就經常幹一些紈褲子弟們常幹的事兒——在這裡包上一間房間住上幾個星期,只要你有錢,每天都可以過得香豔又刺激,而且花樣兒絕不會重複,相對的,這裡的費用也是高得嚇人。當然法瑞斯對此沒什麼感覺,又不是他掏錢。
所以法瑞斯看到雷森駕輕就熟地掏出會員卡時,心裡有小小的驚訝,然後想起那小子說自己是紈褲子弟,但顯然雷森本人也高尚不到哪裡去。他跟在黑髮男子後面,亮出自己的會員卡,好吧,現在這架式看上去是一對兒紈褲子弟光顧倫敦最大的花花天堂來了。
雷森目標明確地向角落的位置走去,應該是早就約好的地方。他的外表還是頗有迷惑性的,大部分時間有禮而謹慎,面部表情變化不大,像個被家庭保護得過好的乖乖牌——如果你沒看過他大開殺戒的話。
一個穿著深灰色休閒裝的中年男人已經坐在那裡了,他並不顯眼,衣飾簡便,眼神自信卻並不傲慢,甚至是謙遜的,可法瑞斯就是覺得他目中無人。但身邊顯然有一個更加目中無人的傢伙,雷森看也沒看他一眼,招呼侍者來了杯「天堂」——這裡的特色雞尾酒——彷彿對面的人根本不存在。法瑞斯也順風要了一杯,反正是雷森付錢。
對方也不生氣,微笑著拿出一張支票,「這是這次的酬勞。」他說,把它放在桌上。雷森看也沒看那東西,「我要求多收三倍的酬勞。」
那人挑挑眉,雷森說道,「你們沒告訴我那裡有有翼人,我可是坐在一輛寶馬車裡飛了大半個倫敦城!」
「沒問題。」對方爽快地說,從口袋裡拿出支票薄,在上面簽了一個金額,放在桌上,「真抱歉,有很多細節實際上我們不太清楚。」
法瑞斯遠遠看了一下支票上的金額,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太爽快了,爽快得跟個陷阱一樣。雷森毫無所覺地接過來。
「實際上,我們還有另一樁生意。」羅伯特說,從下面拿出一個大信封,裡面鼓鼓囊囊地裝著資料。果然如此,法瑞斯想。
「這次的酬金,可以在後面再加兩個零……」羅伯特停下來,雷森乾脆地拿起信封,「我接了。」他說。
「您不……看看任務是什麼嗎?」另一個人說,這也是法瑞斯想問的問題。
「是殺魔族嗎?」雷森問。
「是的……」
「那就夠了。」雷森說,站起身,「請原諒,我要去拿杯酒,是你請客對吧?」
羅伯特茫然地點點頭,雷森露出滿意的笑容,轉身去找他的樂子了。
法瑞斯坐在那裡,和雷森的委託人面面相覷了幾秒鐘,連忙站起來,跑去和雷森一起喝酒了。
法瑞斯始終沒看到雷森動那個信封。從當天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法瑞斯起床時,發現它仍好好地放在雷森的外套裡沒動,有鑑於昨晚離開時,羅伯特希望他們今天起程,他終於忍不住把信封抽出來,看了一下裡面的內容。
那是一些照片和檔,裡面提到三天前一個小林小的邊鎮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繫,他們認為有什麼力量強行讓它從人類的文明裡徹底消失了一樣——畢竟沒有交流就沒有存在。兩天前,他們還曾派出過一支三十人的精英小隊去探查,可他們同樣從人間蒸發了。
信封裡還附上了每個人的照片和資料,法瑞斯匆匆翻過,腦子裡掠過「食物不需要有姓名,它只是食物」的念頭。
像對雷森來說,魔族不需要有身份,它們只是殺戮對象,他腦袋裡冒出這麼個對偶的句子,然後忍不住笑出來。
「這次的工作很好笑嗎?」雷森問,穿著自己的睡衣,黑髮凌亂地從臥室裡走出來,「早知道上面是笑話集的話,我昨晚就看它了。」
他走到浴室,把水龍頭打開。法瑞斯在外頭說道:「你不是答應了羅伯特今天就啟程嗎?我以為你會先看看任務是什麼的。」
浴室裡只有蓮蓬頭灑水的聲音,好一會兒,另一個人懶洋洋地道,「反正就是去殺些雜種嘛,魔族的能力和品種都不重要,只是獵殺標的而已。」
法瑞斯咳嗽一聲,「你說話的語氣,倒像是和魔界的亡命之徒由同一個老師調教出來的。」
他翻過上面幾頁沒用的照片,然後看到了另一疊由衛星拍攝下的場景,雖然在月光下的樹林中一點也不顯眼,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照片上的一抹銀灰色,以及另一絲不和諧的音符。
「你該來看看這個,雷森。」他嚴肅說。
雷森擦著濕淋淋的頭髮從浴室裡走出來,依然穿著法瑞斯的衣服,「怎麼了?」他漫不經心地問。
「我覺得照片整個兒都在泛紅,狼人的毛絕對不是這種顏色。不知道是不是曝光的問題,你覺得呢?」法瑞斯問,拿著照片左右看,對映著光線。
雷森的雙眼寫著「你真無聊」的字樣,「你就是讓我看照片怎麼曝光的?」
「我比較擔心的是,照片是不是真的是曝光。」法瑞斯說,把所有的衛生照片鋪展開來,喃喃地道,「都是這樣子。」
他轉頭看雷森,「你覺得,真的可以所有照片都曝光了嗎?」
「也許。」另一個人毫無關心地說。
法瑞斯看了他幾秒,吐了口氣,嘀咕道:「說得也是,你就算是要自個兒去下地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一分錢不花,住在我的房子裡,穿著我的衣服,用著我的洗髮精,占著我的電視機,你能消失掉,我簡直應該放串鞭炮慶祝!」
雷森逕自從冰箱裡拿了罐啤酒,聽到這話,奇怪地道:「當然是你和我一起去。」
周圍突然靜了下來,金髮男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活像突然發現自己朝夕相處的朋友竟是個惡魔一般震撼……和無助。
「你和我一起去。」另一個人以為他不明白,面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一邊大大喝了口他家的啤酒。
「為……為什麼我也要去……」法瑞斯結結巴巴地說。
「那隻蛇還有可能回來找你,我可不希望牠幹掉你後無聲無息地溜掉。」雷森說。
「你……你沒有權利,那裡很危險……」
「反正你和我一起去,決定了。」雷森篤定地說,「你會開車吧?我討厭開車。」
雷森逕自走去換衣服,完全被打擊呆的法瑞斯終於慢慢甦醒過來,身體恢復了活力,他迅速從沙發上衝起來,沖著另一個人大聲叫道,「你在開玩笑吧!那裡有一堆的狼人!大蛇!母蜘蛛!你一個人去隻身闖虎穴,意淫自己是好萊塢電影的男主角,我絕對絕對不會陪你發瘋的!」
雷森換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衣領,逕自朝外面走去,「你的車子油是滿的嗎?我討厭加油。」
法瑞斯在他後面大叫道:「如果你覺得人生無趣想改改口味去狼人的胃裡來趟免費旅行,雷森帕斯,請不要拉上我,我生活得非常快樂!」
雷森奇怪回過頭,好像完全不理解法瑞斯的憤怒 「你去開車好嗎,法瑞斯?關於這次行程已經決定了,我不想再就此爭論。」
「我也不想爭論,如果你不強迫我去的話!」法瑞斯大吼,「你憑什麼決定的!你根本就沒有問過我!」
「好了好了,」雷森息事寧人地說,「你要帶點什麼零食去嗎?」
「我死也不會去那個地方的!」法瑞斯大叫道。
兩個小時後。
「救命!你這是謀殺!」法瑞斯大吼道,打開飛駛的車門,又憤怒地關上,飛掠過的路面讓他有些頭暈,那瘋子開的時速足足有一百以上!「停車,我要下車!」
坐在駕駛坐上的雷森漫不經心地叼著菸,激昂的搖滾樂響填滿了狹小的車廂,他似乎不太滿意,又換了個抒情點的曲子,隨口應道,「我從來不開車,法瑞斯,因為你死活不肯來,我只好破了例。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我當然不滿!不滿!有很多不滿!停車!我要回去!」
「別緊張,親愛的,一下子就會結束了。」雷森心不在焉地說。
「別叫得那麼親熱,你這個瘋子!」法瑞斯憤怒地大叫,他驚恐的情緒隨著汽車度過了政府的路障越發的強烈,他可不想莫明其妙地死在自己人手裡!
這個混蛋獨裁者,他在心中絕望地詛咒,天知道他父母給了他怎麼糟糕的家庭教育!難怪會吵架離家出走!而且顯然只要和這傢伙扯上關係,即使是個「無辜路人甲」,也少不得死無全屍,速度快得可以簡直能用秒錶計算!那個丟掉了一個頭逃走的笛蘭簡直幸福得讓人忌妒!
悠揚又略帶憂鬱的薩克斯風在汽車裡飄揚,悲傷低沉的女聲唱著「我看不清你的臉,我知道你是想拒絕……」,窗外的景物飛掠而過,法瑞斯的心情比音樂裡那個失戀的女人還悲慘。
「上帝啊,放我下去,我可以告你綁架,你這個瘋子,你爸爸難道沒有教過你不可以隨便連累別人,不顧他人意志嗎?!」他絕望地叫道,雖然只能在雷森情緒允許的音波範圍內。「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你又不是神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你的家庭教育有問題,我不是你家的僕人,沒義務容忍你這種嬌縱獨裁的少爺性格……你到底聽見沒有,你沒有權利決定我的行程——」
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法瑞斯打了個趔趄,正準備繼續大罵「你搞什麼飛機」,卻看到身邊人一雙漆黑的雙眸靜靜盯著他。法瑞斯窒了一窒,乾咳兩聲壯膽,心中自我安慰道,本來就是這小子不對,他看我我也不會怕他的……
「你說的沒錯,」雷森柔聲道,「我不能決定你的意志,抱歉,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他露出一個憂鬱的微笑。
法瑞斯驚喜地張大眼睛,這小子竟然還懂得「為別人著想」這種東西啊!
雷森憂鬱地歎了口氣,他一身整齊乾淨的短大衣,皮膚白皙,一樣挺拔的五官看上去俐落而整潔,表情誠摯而且謙遜,簡直是教科書一般標準的家教良好的紳士模樣。
也許他的家庭教育也不是完全失敗,上帝還是眷顧我的,法瑞斯感動地想,這時,身邊的車門發出輕微的喀嚓聲,鎖被打開了。
雷森抱歉地看著他,「請下車吧,回安全的地方去,你不需要陪我冒那個險的,雖然我覺得保護你沒問題,但是我不能決定你的意志。」
這樣說法瑞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撓撓一頭金髮,「別這麼說啦,你只是有點過度自信,但出發點還是好的……嗯,那我可以走了?」說著他打開車門,試探地看了雷森一眼。亡者點頭一笑,他的動作溫柔有禮,自然而不失高貴。英國的確是個能出紳士的國家,法瑞斯滿意地想,這小子還有點良知。
車外,晚霞已染紅了半邊天際,法瑞斯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準備步下汽車,因為路障的關係,周圍靜悄悄的。
「請小心一點,法瑞斯先生,」雷森輕聲說,看著法瑞斯停下的動作,露出疑問的眼神。「我們現在已經在林邊鎮內了,啊,都可以看到鎮中心的教堂了。」
法瑞斯瞪著他,雷森繼續說道,「步行離開的話,想必您走不到三分之一天就會完全黑下來,這種季節天黑得很快。因為死了很多人,所以有很多魔怪會被鮮血和人肉的氣味吸引了過來,您路上當然會碰到很大的危險,請一定要小心。」
「等,等一下,」法瑞斯結結巴巴地說,「你得送我出去,你不能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三更半夜待在這種地方……那,那個教堂不是出事地點嗎?你不能這樣!」他大叫。教堂孤單的身影映在紅的妖異的晚霞中,像黑夜降臨前最後不懷好意的一撇。
雷森一臉歉意,「真抱歉,那是不可能的,法瑞斯先生。我們進來後,為了確保災情不至於擴大,周邊已經被嚴密保護起來了,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出。當然,也許你表明身份後他們能網開一面。」他說,「只要你能活著走到那裡。」
「你不能這樣!」另一個人大叫。
「我要走了,決定了嗎?法瑞斯先生。」絲毫不理會那人的哀號,雷森發動汽車。法瑞斯絕望地收回邁到一半的腳,砰地一聲把門關上,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的是個瘋子!」
「哦,」雷森踩下油門,「既然是您自己選擇留下來的,那麼請閉嘴好嗎。」
我收回剛才的想法!法瑞斯捂著臉,絕望地想,這小子的家庭教育是完全的、徹底的、絕對的失敗!
「天還沒黑,就開始忍不住往外跑了嘛,這裡的妖氣可真重。」雷森輕聲自語,法瑞斯可以清楚感到他語調中不正常的興奮,他絕望地低喃,「我們會被殺死,你猜被撕成碎片後會分別進入多少隻妖魔的肚子?」
「請信任我一點,法瑞斯先生。」雷森漫不經心地說,瞄都沒瞄他一眼,法瑞斯哼了一聲,「憑什麼?就憑你精神失常的程度?」
「就憑現在你只能相信我。」雷森說。
法瑞斯氣得渾身發抖,他已經很久沒這麼想殺死什麼人了!雖然他以前經常殺人,那包括敵人甚至也包括自己人,但大都缺乏深刻的理由,而像現在這樣強烈想宰了什麼人的念頭,他這輩子也沒有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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