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楣盜賊物語》

第一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放火好時節。
雖然我並不打算殺人放火,但是沒有月亮的晚上,正是行竊逃跑的好時機。
於是我感受著另一張床上某人平穩而有節奏的呼吸聲,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行李的旁邊。
投宿旅館的冒險者是最好的目標,他們通常因為急著趕路,財物都放在包裹裡,簡直就是在呼喊著:「連打包都幫你完成了,快點來偷我啊!」
我當然不會反對這一番美意,迅速的把行李背上後,我緊張地望了眼行李的主人。他正在床上睡得香甜,粉嫩的嘴唇呢喃了一句什麼,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夢。
我猶豫了一下,躡手躡腳的靠近他,當我站在床邊的時候,他身上的長衫已經出現在了我的手中,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小小的背心,誘人的鎖骨伴隨著呼吸顫動著,好一個不設防的美人。
但是請別誤會,我是盜賊,不是淫賊,何況他根本不是可以下手的獵物。只是身為盜賊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放過任何可以偷的東西而已。
把他的畫像和內衣一起拿去賣,一定有很多色情狂會乖乖掏錢吧!
我這樣想著,決定把他的長褲也扯下來的時候,他那宛如蟬翼般的睫毛忽然顫動了兩下。
不好!他要醒來了。
我抱住長衫和行李就著急的向門外衝去,隱約聽見床上之人憤怒大叫的聲音,不過我當然不會理會他,只是逕自向樓下衝去。
沒人速度可以比得上我,即使作為盜賊也是最出色的,我有這份自信。等他追上來的時候,本大人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衝下樓梯後一陣狂奔後,我驚訝的發現前方是一堵牆壁。
奇怪,這個旅館的牆壁會自己移動的嗎?我明明記得這邊是大門來的。
我還愣愣的對著那堵牆,這時卻聽見身後一陣巨響,二樓的天花板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而剛剛床上那位美人輕盈的落了下來,被我拉扯到一半的褲子呈現碎布狀態掛在腿上,顯然是他連褲子也不提好,就直接追過來,怪力弄破了自己褲子的結果。
即使是抓賊,未免也太過於心急了吧!
可惜我並不能靠雙腿的力量就把褲子拉斷,也不能一拳打爆二樓的天花板,孰強孰弱簡直一看便知,我只能背靠著牆壁乾笑道:「我、我沒有打算逃跑,只、只是打算出去看看月亮的。」
「看月亮?」美人栗色的眼睛瞇了起來,冷冷地望了眼漆黑的走廊,微笑地翹起了嘴角,慢吞吞的問道:「看月亮還帶著行李和我的衣服嗎?而且行李大半是我的東西吧!」
「我們是夥伴不是嗎?你的就是我的,何必分彼此。」我狡辯道。
「嗯,有道理。」美人似乎很贊成的點了點頭:「不過既然是夥伴,你就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旅館裡,我的弱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麼可以忍心那麼做?」
這傢伙是故意的!雖然沒有做出魅惑的表情,但是他微微壓低的,帶著埋怨的聲線,發出這樣聲音的粉唇,裸露在外的肩膀和長腿,足以讓所有男人頭昏眼花。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還不知廉恥的拉住了我的胳膊(這哪裡不知廉恥了)。
絕對不能上當,這個傢伙是……我暗中提醒著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他,氣弱的說:「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
我不看對方不等於對方就不看我,輕柔的氣息吹拂著我的鬢髮,他竟然得寸進尺的靠了上來,勾住我的肩膀,以難得溫柔的口吻說道:「那麼,就陪我回房間吧!」
他這麼說著,我卻聽見了「喀咯」一聲脆響,一陣劇痛從我的胳膊上傳了過來。
「胳、胳膊……」斷了!
我痛苦的表情完全無法引發對方的同情心,在我呻吟還沒有結束的時候,肩膀處又「喀咯」一聲,這次斷的是肩胛骨。
可是美人似乎還不滿意一般,手順著我的身體向下摸去,並在下一個骨頭連接處停了下來。
看來他想拆掉我的全部骨頭!
「……你……你這是對待同伴的態度嗎……」我掙扎著問道。
「半夜捲了行李逃走,還企圖偷走我的衣服。這更不是對待同伴的態度吧!」美人冷聲說道,不過他好歹停止了摸索我關節的恐怖行為。
「幾根骨頭而已,放心,睡一覺就會長回來的。我們回房間吧!」
「怎麼可能長得回來,你以為我是蚯蚓嗎?」
「蚯蚓沒有骨頭,還有,別大聲吼叫,你已經嚴重打擾其他旅客休息。」根本無視我的痛苦,我這位「同伴」拖著我慢慢的向樓上走去。
旅客的探頭探腦,還有旅店老闆的一臉恐懼,完全是因為你在二樓地板上開了一個洞好不?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想想我現在的悲慘處境,這要回溯到一個星期以前。
那時候我還沒有晉級盜賊,只是一個小偷。
不過我可以保證我比所有的盜賊要厲害。
而我悲慘命運開始的那天,是勇者之城的建城紀念日。
那也是個值得紀念的倒楣傍晚。
本來打算放鬆一下的,結果我先是進了一家賣摻水假酒的無照酒店,然後傻兮兮的泡了個小妞,因為昏暗的燈光,我竟然沒有發現,那女人的臉簡直是用粉刷出來的。
這也就算了,將就吧!反正現在好女人不多。
但最慘無人道的事發生了,就在我打算和她做點什麼什麼的時候,她老公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而且還是「金剛」那一型的。
結果可想而知──幾個勾拳過後,本人風流倜儻、英俊帥氣、瀟灑不凡……(省略三百七十五個字)的臉直接向珍稀動物大熊貓看齊,更在身上留下了幾個不可磨滅的痕跡。
於是我決定發洩怒氣。
這樣一來,城主府邸前的廣場成了我的第一選擇,大凡人多的地方,比較好下手,何況今天還是特殊的日子。
今天是本城的建城紀念日!
說到本城的建城歷史,和這個國家,甚至這個世界息息相關。
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時候誕生的,不過自從傳說創世的魔神被光明神和黑暗神聯手封印後,這塊大陸就成了「被詛咒的大陸」。
幾千年來,魔王、妖魔、惡龍,在這塊大陸上層出不窮的出現,每個千年來臨的時候,甚至會像是盛大的慶祝儀式一般,有著被封印魔神可能復活的「千年之劫」。
而我們的世界自今沒有毀滅,也就是說,這些好像自然災害一般的人類敵人們被完全的剷除了。
當然的,打敗這些災難的出名勇者們,也如同蟑螂一般,在歷史長河一窩一窩的過度繁衍。
我所長大的這座小城,就是這樣的一個蟑螂窩……不,勇者誕生地。
據說第一位中止「千年之劫」的勇者在這裡誕生,而後來的歷史中,又出現了很多位出名的勇者,因而被稱為勇者之城,人們甚至忘記了它原來的名字。
於是幾乎每年這個時候,就會有許多勇者來瞻仰前輩的事蹟,並且妄想自己也得到相同的榮譽。
而今年,又是一個傳說中的大魔王即將復活的千年末,或許是因此被預言要殺死魔王的命運勇者來到了本城,吸引了更多的蟑螂……呃,勇者。
即使自己不是命運勇者,可以和傳說中的命運勇者沾上點關係也是好的。說到底,這些人就是這麼想的吧!
可是我卻覺得那個預言很愚蠢──連消滅魔王的勇者都預言出來了,順著劇本就可以解決的劫難,叫做什麼劫難?根本沒有必要用上「千年之劫」這樣誇張的稱呼。
而且,一直有傳言說這次的命運勇者是位絕色美人,現在看來,傳言太誇張的結果就是謠言。
我到達廣場的時候,據說是「傳說中的命運勇者」的那位小姐,就站在廣場的高臺上,被一群佩戴著藍色羽毛的光明騎士所包圍著。
老實說,那位小姐倒確實是個美人,但是因為之前形形色色故意誇大的傳言,人們看見她的時候,只會產生「不過如此」的念頭來。
更糟的是,這位勇者小姐的身邊還有一位英俊過頭的金髮美青年,結果命運勇者的風頭幾乎全被奪去──廣場上的人群大多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的外來遊客,他們十有八九在打聽那位美男子是誰,連男人都不例外,命運勇者簡直被遺忘了。
何況這位勇者小姐似乎有翻著白眼看人的習慣,雖然我喜歡有個性的美人,但這種實在超過了我的狩獵範圍。
而不論命運勇者的存在與否,建城儀式的內容萬年不變。
這個所謂的儀式,無非在廣場上聽聽城主大人那比催眠術更加有效果的演講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歲數的增長,他的發言稿越來越長,也越來越沒有意義。
聽這種東西,晉級催眠師還差不多,和成為著名勇者沒有半點關係,真不知道每年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來聽他的廢話。
甚至今年還包括所謂的命運勇者。
當然,魔王也好,勇者也好,都和我這個盜賊沒有關係,只是我一向喜歡把獵物鎖定為勇者而已。
再早幾年,這些勇者還可以來磨練我的本領,可是隨著我偷竊技術水準的大幅提高,以及勇者行業整體水準的下降,這些可憐的勇者在我的眼裡,也只是會動的錢袋而已。
聽說冒險者工會因為我破壞勇者之城的形象,更因為很多勇者被我偷到一文不值只能灰溜溜的返鄉,而把我列為了A等級的任務──比魔王的S級任務也僅僅只差一個等級而已。
但是在我看來,連我這麼一個小偷都無法抓住的勇者,還不如早點回家比較好。我幫助他們改變錯誤的人生方向,也算是善事一件。
這些傻瓜勇者應該覺得慶幸才對。畢竟本大爺因為某件事,有了所謂的職業道德,已經不幹當街偷人褲子的事了,頂多牽走對方皮帶而已。
而且為了表示對這群特地來到勇者之城給我提供金錢的勇者的尊重,我決定施展出我的最高絕技──無影神功。
於是我玉樹臨風的站立於廣場的一端,緩緩拉起白色的披風(好像短了不少?),露出神祕的笑容。
(請諸位想像一下,一個臉被打成豬頭,渾身上下破爛不堪的笨蛋捏著他那件被扯得支離破碎,而且還被踩了好幾腳,勉強看上去是白色的披風,當街傻笑的樣子。)
就這樣以踏著宛如舞步般的華麗姿態,我瀟灑的走進了人群裡,身後那如骨牌推倒後連接不斷的叫聲也響了起來:
「呀,我的錢包不見了!」
「混帳!誰偷了我的錢袋──」
「哈哈,兩個笨蛋,早叫你們別把錢放在一個地方……」
「喂!兄弟,別笑了。你的褲子掉下來了。」
……
當然,既然是表演,最後當然有個最精彩的結尾,當我如同游魚一般輕鬆的從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來到了前臺最下方的,然後……轉身離開!
等等,不要急著丟雞蛋,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就聽見臺上傳來了「乒呤乓啷」一陣巨響,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些個如同鐵皮罐頭一般的騎士大人們,身上清潔溜溜,只有一條短短的內褲。
我拉扯住披風的一角,單手扶胸彎腰,如同謝幕的演員一般,對著我的「衣食父母」鞠了一躬,決定乾淨俐落的退場。
對於這種場景,立刻有貴族女性發出了配合的尖叫,這個尖叫聲和台下的大呼小叫混合在了一起,讓我尤其的感動!
這一片哀嚎是多麼的動聽啊!簡直是對我的表演的最好的喝彩。
至於已經完全混亂的廣場當然不在我的負責範圍。
稅金的作用不是用來讓城市的管理者在高臺進行無聊的發言的,即使我很少繳稅,給我收場也是他們應盡的義務。
望了眼臺上鐵青著臉的城主,莫名其妙的命運勇者,還有滿臉憤怒的金髮青年,我微笑著撤退。
當然,我今天在這裡作案,可不是故意不給城主大人和命運勇者大人面子喲!
只是對於一個小偷而言,在可以在預言中的命運勇者面前行竊成功,還把她周圍的騎士扒了個精光,實在是無上的榮耀。
我會讓我的子子孫孫把這一天流傳下去的!(這個不流傳也可以吧?)
這種熱鬧的場面,才是一個儀式該有的熱鬧氣氛吧!至少比老頭子的演講要好。
不過演出完畢就要儘快的退場,我又一溜煙的鑽進了人群裡,閃進了最近的一條巷子裡。
其實,這裡也不能算是小巷,只能說是兩棟房屋之間的間距罷了。
這座城市倒不愧是培養出我這種人才的城鎮,居民們大抵懶且無環保意識,從沒有人去考慮過垃圾處理問題。
也因為這樣,小到菜頭魚骨大到廢棄家什,通通丟棄到這樣的巷子裡,把只有兩三人寬的小巷擠個滿滿騰騰,反倒成了我這等人躲藏的好去處。
越過垃圾,這個城市畢竟是我的老家,在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有我的臨時據點,這條巷子也不例外。
此處的據點在小巷的盡頭,那是一個由掉了漆的碗櫃與大量廢紙圈成的小角落。找到一個臨時儲備箱,我立刻準備換衣服,變裝離開。
雖然我不常洗澡,但衣服絕對是常換的,反正本城所有衣物店長年免費友情資助──當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
就在我剛卸下披風時,身為盜賊的直覺告訴我:有人來了!
我仔細一聽,果然聽見相當輕盈的腳步聲向這邊越靠越近。
這種聲音不是女人的話,就是一個故意放輕腳步的男人。但可以肯定的是百分之百是個武者。
可是連所謂的命運勇者也只是在高臺上傻看著而已啊!有誰可以發現我的行蹤。
不,我應該確信我的能力,不可能有人看破我的行蹤。
也許只是我做賊心虛,現在走過來的只是某個來找遺失耳環的漂亮小姐?
想是如是想,但躲藏還是絕對必要的。
我打量四周,該死,竟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前幾天還在這裡的大櫃子似乎被人拖去賣掉了,所以我說那些流民最討厭了,總是隨便亂動我的私人財產(那不是你的私人財產,只是垃圾而已)。
聽著腳步聲的漸行漸近,無奈之下,我乾脆趴在地上,用周圍層層垃圾作掩蓋。

沒辦法,小偷就是這麼一種辛苦骯髒的職業。
這方法雖遜,但頗有成效。
證據是那腳步聲的主人不僅沒有發現我,還一腳踩在了我的──腦袋上。
那一瞬間我簡直聽見了無數小鳥在我耳邊唱歌。
我「英俊的」臉孔更是埋在垃圾裡,我忍受著臉上刺痛的感覺,鼻子裡嘴裡難以忍受的惡臭,控制住差點出口的叫聲,心裡把那個混蛋的祖宗挨個問候了一遍。
也許是感應到我的問候,那人終於把他那尊貴的腳挪到了我的背上。而且力道絕對沒有他的腳步那麼輕盈,我甚至覺得我聽見了脊骨的呻吟。
嗚──我最近走的是什麼運呀!
難不成我最近生意做得太大了,連上天都看不過去了?竟讓人畜無害的我受如此踐踏之刑!
「怎麼軟綿綿的?」上方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伴隨著這句話,對方的腳還用力的跺了幾下,踩得我骨頭幾乎都要哀嚎出來。
我心中一緊,這個人下一句話卻氣得我差一點跳起來:「不會像剛才一樣又踩著一頭死豬吧!」
你才是豬!
這麼重,大爺我的脊樑快被你踩斷了!
我在心裡咒罵著,回應我的卻是更大的疼痛。
感覺著背上如同在跳舞一般的踏步,我不由得懷疑,那個混蛋根本是有意為之,或者只是想讓我嘗試踐踏之刑而已。
兔子急了還咬人,小偷也不是好欺負的!
就在我想乾脆跳起來揍那小子一頓時,一雙手出現在我有限的視角裡,害我大腦一瞬間停止了運作……
在日後長久的歲月裡,回憶到當時的情況時,我總在慶幸阿君有這麼漂亮的一雙手,否則以阿君的戰鬥本能,恐怕我在跳起來的那一刻,就去陪閻王大人喝茶了吧!
那雙手是那樣的完美,沒有半點瑕疵。
從指尖到手腕,從手的形狀到手心的紋理,即使是上帝也別想再創造出同樣完美的一雙來,更別說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這雙手,大概十個男人見了,有九個半會骨頭先酥一半,剩下那半個絕對是同×戀。
雖然日後的事實證明,這雙漂亮的手大多用途是用來毆打我或魔物,或者拆掉我和魔物的骨頭。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即便如此,我仍然覺得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因為那雙手撿起的正是我剛扔下的披風──如果還能稱之為披風的話。
現在我再善於欺騙自己,也不能說這傢伙只是偶爾路過了。
鬼才相信有這麼一雙完美玉手的人,會偶然跑到這種地方,偶然撿起這麼一件垃圾。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真的有人在我行竊時看清了我的一切。那麼,以這樣的眼力要發現現在的我簡直是輕而易舉。
不知為什麼我在緊張之餘竟有一絲興奮,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久到讓我差點忘記,順利逃走也是偷竊的重要步驟。
想當初我就是為了享受這一刻的刺激感才選擇這個職業的──雖然這種話好像不應該由一個被人踩在腳下的傢伙來說。
感覺到身上有目光掃過,我冷笑著屏去了身上所有的氣息。
既然說我是死豬,那就偽裝成真正的死物吧。
在這種狀態下,即使走在街上,別人也休想從我身上感受到任何氣息,對於習過武的人來說尤其為甚。
我以前正是靠這一招在無數高階勇者眼皮子底下,屢屢得手。
但這種絕息之術的弱點是不能有丁點的呼吸。
時間一長便提不上氣,我嘗試著用皮膚進行呼吸以延長時間,但因為周身氣孔張開,使我的觸覺異常敏銳,稍強一點的風都會讓我周身疼痛,更別說身上踩著一個人了。
我靜下心來,企圖把注意力放在調整周身氣息上,以期減少呼吸困難。卻猛然察覺胸前所揣數個錢袋之中,竟有一個一起一伏,似有呼吸之聲。
有了這個分神的所在,我的氣一個提不上來。我頭腦裡一片暈眩,差一點真的假死過去。
好在我的運氣沒有霉到極點,否則作為一個小偷來說,不是被失主抓住,而是被自己活活憋死,豈不成一大笑話。
終於,我身上那枚災星再次踐踏了我幾腳,垃圾堆的骯髒和惡臭最終讓他放棄了搜查,他拎著我那件破披風離開了小巷。
難道他打算把那個披風當作證據嗎?反正我是不在乎。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其實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半天後我才坐了起來,顧不得抖掉身上的垃圾,我立馬脫下上衣,把所有戰利品倒了出來,尋找剛才差點憋死我的罪魁禍首。
在一大堆五花八門的錢袋中,一隻白色的爪子格外顯眼。
在那種環境中,講究的就是一個手快,我沒有時間挑揀獵物,因此偷來的物品沒有品質保證,這次甚至順手牽來了別人的寵物。
我興趣缺缺的拎起那隻爪子,想扔掉這隻廢物。
卻訝然發現這竟是一白色不明生物。老鼠不像老鼠,兔子不像兔子,肥肥的一大團,粉紅的肚子鼓鼓的,鬍子隨著呼吸一翹一翹,不知是睡死了,還是被我壓暈了。
而這東西最奇怪的地方在於:似乎是活物的牠肚內竟傳來錢幣碰撞的聲音。我用力搖了搖,竟有兩個金幣從牠嘴裡滾了出來!
這算什麼,新型存錢罐?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小東西,決定暫時收養牠──肚子裡的錢可以不算,這種稀奇的動物本身就可以賣個好價錢。
所以,最明智的處理方法,就是找個知識淵博的人,先鑒定一下價值再說。
不過在收養這小傢伙之前,我苦笑著望了一眼自己身上。
經過剛剛的那些,我的身上早就不成樣子,不僅衣服破破爛爛,還滿是垃圾,尤其是掛在我臉上的那根魚骨頭,竟然還有倒刺!
好在我的老窩離這裡不遠。
我的據點是一棟比城主府邸更加華麗的房屋,就是院子裡一棵樹上的葉子所代表的價值也足夠一個中等家庭吃上一年。
當然昂貴不等於美觀,尤其這些樹葉會咬人的時候,你就會恨不得把它們全部燒掉。
除了會咬人的樹葉外,還有各種各樣劇毒的植物,這個花園簡直就是一個會殺人的植物園。
不過一個小偷的據點,有這樣的警戒是應該的。
只是可憐我經過了之前的苦難,還被樹葉咬了好幾口,最後從三樓的窗戶進入了我的房間。
這個時候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沒有人在,只有鵝黃色的紗幔靜靜地垂在同色調的King size大床上。
普通人家根本沒有聽說過其存在的魔法燈散發出淺黃色的光芒,反射在當今雕刻大師精心製作的象牙相框上,一片柔和的瑩白──不過要忽略的是,相框中是一幅兒童塗鴉。
如此華麗的房間只給人一個感覺:錢!
什麼,你不相信這是我這種小偷可以住得起的地方?那麼就看看我臥室裡的東西吧!
在金色的大床的另一邊,如同垃圾山……唉,不,寶山一般高高矗立著的,就是我的戰利品。
金色的前朝錢幣那是墊底的裝飾,珠光寶氣的劍鞘不過是某幻想狂貴族的遺留物,真正有意義的是墊在某著名魔法師長杖下的內褲。
那可是當今排行榜第一位的傭兵的褲子。
可惜別人大都不懂得欣賞,尤其是幫我整理戰利品的「那個人」。
他竟然就把寶物亂七八糟的丟成一團,還拿紅線圈出一塊地盤來,好像我的戰利品一旦超過了那條線,就會弄髒這個房間一樣。
算了,我也不屑跟那種俗人計較。
於是我把今天的戰利品丟在垃圾……寶山上,並且謹慎的把老窩的門全部反鎖──這是身為小偷該有的警覺,否則睡到一半被抓住怎麼辦?
在擁有著天然溫泉的大浴室裡洗完澡後,我從保險櫃裡拿出色彩鮮豔的紅酒,那昂貴的質感讓人有喝錢的感覺。
在感受金錢(酒)的美味後,我就爬到床上,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床墊也真不愧是來自東方的昂貴絲綢,想到下面這東西簡直就可以等於錢,宛如睡在錢堆上的我,竟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我是被模模糊糊傳來的叫聲從睡夢深處拉出來的。
半躺在柔軟的絲綢床鋪上,我雙眼迷濛地望向那造價不菲的鍍金房門。
要說對這個房屋有什麼不滿的話,我一直覺得這房屋的設計師有點問題。
這裡不過是間臥室,又不是金庫軍事重地什麼的,偏偏弄得像間密室。
不僅窗子沒有一個,連通氣孔都設計成鏤空的,連隻耗子也別想進來。
最誇張的是門,別看它泊金雕花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機關門,比保險櫃還難開!
而且這樣的門不只一道,你從外面以正常方法進來的話,必須要經過大門,廳門,會客廳前門,會客廳後門等等十幾道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位設計師大人沒有把這些有門的房間排成迷宮模樣。
當然,有了這麼多道門,這房間的隔音相當不錯。
若非我是職業小偷,有著專業級別的聽力,否則還真無法聽見這種普通人根本無法聽見的聲音。
不過不管普通人如何,這音量既然已經到了可以吵醒我的地步,那麼聲音的主人至少到了樓梯間那道門吧!
但是這裡畢竟是臥室而非牢房,為了讓房內的人及時瞭解外面的情況,還是有上佳的設備的。
比如說床頭櫃上那個鑲著紅寶石的昂貴工藝品,裡面就充滿著某位高階魔法師注入的強力竊聽魔法。
像現在我只是注入了微量的風元素,剛才那模模糊糊的聲音立刻變成了雷鳴般的大吼,嚇得我差一點從床上掉下去。
「你們這群廢物,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這個月你們想讓這個小偷跑進來幾次!?可惡,那個混蛋把我家當什麼了?旅館嗎?你們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打不開門就拆啊!像剛剛一樣,把這些該死的門通通卸下來!真是……」(為諸位純潔的心靈著想,下面的話不予寫出)
不會吧,我不過把下面的門反鎖而已,不用拆吧!
不過從這小子拆門的舉動看,老頭又出遠門了嗎?今年提前了呢!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提一下老頭。
所謂小隱隱者匿於野,大隱隱者藏於市,小城裡就有「匿於市」的高人。
當然不是下面那個鬼叫著搞破壞的毛頭小子,而是這房子的變態設計師,一個乾癟的老頭子。
據老頭喝醉後自己說的,他好像是世界上少有的頂級創師(製造奇怪機關神祕器皿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在他的磨練(?)下,幾乎沒有我打不開的鎖,解不開的機關。
而且老頭的確見識多廣,我本來還想找他鑒定一下那隻剛剛A來的不明生物呢!
哦,很抱歉,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畢竟我才剛剛睡醒,以至於忘記說了,這裡雖然是我的據點,但也是別人的家。
住在這裡的是一位伯爵大人,也就是昨天在建城儀式上,搶走了命運勇者小姐全部光芒的俊美金髮青年。
不過不要小看他,他才是本城的實權者,城主大人看見他,就好像孫子見到了爺爺一樣。
而我之所以把據點定在這裡,只是根據盜賊守則的某句名言而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話說回來,昨天晚上伯爵大人竟然徹夜未歸,使得我在這裡不知不覺的休息了一個晚上,看來建城儀式上的混亂很令他傷腦筋吧!
「笨蛋!笨蛋!笨蛋嗎?拆個門都拆那麼久。再這樣下去…笨蛋!我自己來!」聽著樓下拆門的聲音,我晃了晃最後那瓶高檔紅酒。
唔,已經喝完了嗎?我隨手把酒瓶丟進那堆空瓶堆裡。
從以前我就在懷疑老頭之所以願意陪著這位沒啥本事的伯爵,大概就因為這小子總能弄到上好的美酒,雖然這些酒最後大多會進我的肚子。
說起來我頂對不起伯爵大人的。
自從我知道這位伯爵藏有好酒後,就時不時常來「借」酒喝,他又喜歡把酒藏在臥室裡。
一來二去,我自然注意到他房間是多麼的安靜和舒服,而這小子白天又常不在家,所以……我就把這裡當我據點了。
「!?」 這小子又拆了一扇門嗎?看樣子老頭回來又有得忙了,這也是為什麼伯爵一直養著一個房屋設計師的原因吧!
不過老頭不在,酒又喝完了,是該閃人了。我在地上那堆搜空了的錢袋裡找了個較透氣的,把不明生物塞進去,繫在腰上,走了出去。
穿過偏廳,經過側房,到達了書房。其實我認為,主臥房設計得再怎麼隱密也是白搭。
主臥室沒窗戶,隔壁房間總有吧,隔壁沒有,隔壁的隔壁總有吧!像這間書房,為了採光,不就有個大窗戶?
而且,從這裡進來比門那裡快得多了。雖然窗戶上也有機關,但比門上的容易的多了,簡直是玩具。
我三下五除二地打開了窗戶,身後就響起了「轟」的一聲,那小子不會就拆到這裡了吧!
我回頭望去──門沒事,好好的,但門旁的牆壁已經不見了。
看樣子,這個笨蛋趕不及拆門,改拆房子了。
而笨蛋本人正雙眼通紅的站在原本是牆的地方,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是個美男子。
這位伯爵有著波浪般的長髮,整齊地用紅色的絲帶束在腦後,那淺金色的色澤,就宛如燦爛的陽光,而他那雙與頭髮同樣色澤的眼睛,總帶著一種莫名的魅力。
因為他的外表,全城的少女都為這位伯爵瘋狂,即使再暴發戶再庸俗的衣物遮蓋在他的身上,都會變得華麗得刺眼。
即使在完全金光閃閃的房屋裡,他的存在也可以壓掉那片刺眼的金光。或者應該說,金色就是為他所創造的顏色。
而眼下,這位華麗的美男子正怒氣沖沖的瞪著我。
「呵呵,伯爵大人,好久不見了。」我笑嘻嘻地說。
「是啊!親愛的,我想你都快想瘋了。」他咬牙切齒的回應我,並捏著劍一步步向我逼近:「留下來吧,我會好好『伺候伺候』你的。」
「不了,伯爵大人,我還有約會。而且,您的父親要是知道您打算『伺候』一個男人,會很傷心的。」我向這枚笨蛋做了個鬼臉,如願的看著他的五官愈加猙獰。
誰叫他長得比我帥呢?帥哥就是要拿來氣的。
可以氣到五官變形最好。
如願看到伯爵大人扭曲的臉孔後,我也不等他衝過來,就已經向窗外躍去。
如往常一樣,下面已經有滿滿的一群衛兵在等著我了,不,今天的陣容更加的強大,似乎全城的衛兵都集中在這下面了。
不僅各種網子勾子什麼的向我飛了上來,有幾個魔法師更是向我扔了好幾個火球。
還是說因為今天是重要的建城儀式,所以要更加華麗的進行追捕嗎?
不過這個樣子依然難不倒我這個一流的小偷。
面對著火球,我掏出一把帶有強烈火元素的火焰匕首,向其中一個火球迎了上去。「轟」的一聲,兩個勢均力敵的火魔法撞在了一起。
其反作用力使我在空中有了一個短暫的停留時間。我利用帶著繩索的勾子向對面房屋的煙囪勾去。
不過顯然距離太遠,只勉強勾住了一片磚瓦。就在我想借力躍到對面街道去時,「嘩」的一聲,瓦片掉下來了。
可憐的我向人群落了下去,我甚至聽見我親愛的白痴伯爵興奮地大叫:「好!」
真是愚蠢啊!我怎麼可能會犯像目測失誤這樣低級的錯誤呢?
我微笑著在空中翻了個筋斗,調整好姿勢,一腳踏在一旁的小樹上,小樹立馬彎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形。
沒有等到樹枝上那些咬人的葉子碰觸到我的腳,我就已經憑著這股力量像箭一樣躍上了半空,順勢收回勾子,再次拋出,這次十分精準的勾住了那個煙囪,我也藉勢躍上了對面屋頂。
「可惡∼∼下次我一定要親手逮住你!」
伯爵大人一如既往的在我的背後大叫著相同的話語。
這惱羞成怒的吼叫格外美妙,我在這枚可愛的笨蛋的伴奏下,越過了幾個屋頂,第N+1次在他眼皮底下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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